外面的不知道是什麽怪物,力氣大到連重甲在它的攻擊下都仿佛搖搖欲墜,林懷榆剛扶着重甲內一個躍遷時備用的把手站穩身形,就看見裴韞不要命一般走向了窗戶旁邊,他連忙道:“你要去哪兒?”
裴韞沒回答,她脊背向後微微拱起,雙腿一前一後繃緊了肌肉,是個時刻準備進攻的姿勢。
“你沒有武器,不要輕舉妄動啊!”林懷榆老媽子一樣勸阻道。
裴韞卻揚了揚自己的右手,林懷榆一看,才發現她手上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哪拿了一把扳手。
他又向裴韞旁邊瞄了一眼,發現那人旁邊就有一簍修理機甲用的雞零狗碎,大概這架重甲的前主人是個不怎麽整潔的人,一堆零件和工具也不分類,就這麽堆在裏面,也虧得裴韞還能找出個扳手來。
林懷榆被她的“勇猛”驚得愣在原地的空當,裴韞卻已經來到了機甲艙門口。
她透過艙門上的玻璃向外望,發現正在攻擊重甲的竟然是幾條狂舞的藤蔓!
裴韞從鼻子裏哼出來一聲:“雕蟲小技。”
說罷,林懷榆都沒來得及阻止,她竟然就直接打開了艙門,一條腿都邁出去了,才想起來轉頭對林懷榆道:“你在裏面待着,如果沒那麽害怕的話,幫我去武器艙找個趁手點的武器。”
林懷榆伸出右手:“等……”
可他話音未落,艙門就已經關上了,而裴韞自然是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了。
林懷榆有苦說不出,只能自言自語道:“有沒有人能告訴我,武器艙在哪?”
林懷榆在機甲內六神無主,裴韞在機甲外卻勢如破竹。
她剛出艙門,那些藤蔓便立刻放棄了食之無味的破銅爛鐵,轉而攻擊有血有肉的裴韞,潮水般向她湧來。
扳手在裴韞手上被捏着軸心轉了個圈,接着在胸前一擋,便擋住了那一下攻向她腹部要害的致命一擊。
而下個瞬間,觸手一般的藤蔓便再次無孔不入地從兩邊襲來,裴韞敏捷向左一躍,便與它們隔開了距離,失去目标的藤蔓們反應不及,一下子全都撞在了艙門上。
那機甲雖然年久失修,但好歹也是功能齊全的一架重型機甲,機身全都是由硬度性能最良好的材料做成的,即便艙門處稍微薄弱,但單論硬度也遠超其他小型機甲,此時被那些藤蔓撞了一下,竟然小小地凹下去了一塊!
裴韞看着那塊小小的凹陷,冷笑一聲道:“就只會拼蠻力嗎?”
說罷,她不等那些藤蔓收回動作,便又沖了上去。
原本用來擰螺絲的扳手在她手裏,仿佛削鐵如泥的利劍,裴韞将扳手绾了個花,故意讓藤蔓纏上了扳手,接着在空中畫開了十字。
于是藤蔓被纏得越來越多、越來越緊,知道金屬柄部還有兩端的開口全都被綠色的藤蔓纏滿,裴韞便将扳手驀地向下一拉,接着用力一絞,人腰粗的藤蔓竟然就這麽被她絞斷了!
那幾節留着膿水的綠色“屍體”“啪嗒”幾下落在地上,又仿佛還有生命似的痙攣了幾下,才終于不動了。
而剩下的半截藤蔓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是對手,竟然也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溜之大吉了。
裴韞甩甩拿着扳手的右手,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還挺順手。”
林懷榆一直趴在艙門玻璃上觀察戰況,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此刻看裴韞沒受傷,終于呼出一口氣。
他把艙門打開,雖然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但還是忍不住說道:“裴上将,你可真夠瘋的。”
他原本是想讓她以後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可是話出了口,聽起來卻莫名有些嗔怪的意味。
林懷榆意識到這一點後,悄悄紅了耳根,在心裏默默祈禱裴韞最好不要突然聰明起來。
裴上将果然也不負他望,甚至連這話本來的意思都沒聽出來,甚至還以為林懷榆是在誇她,很不要臉地應了一句:“那當然,不然怎麽能當上這個上将。”
然後林懷榆的耳朵更紅了。
他突然發覺,裴韞自從來到這顆危機四伏的廢星後,好像變了很多。
廢星的地面上和空氣裏全是灰塵,有的是星際塵埃,有的則可能是不知道是人還是神族亦或是蟲族在幾十年前留下的軀體所化成的灰,知道這件事之後,不少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産生難以呼吸的狀況。
同時,因為年久失修,就連人造天空也常年都保持着灰蒙蒙的顏色,這種令人絕望的廢土氣氛,多待一秒都讓人窒息。
似乎不僅沒有表現出任何抱怨、絕望或是其他的任何負面情緒,反而比在伽馬時的狀态更放松了。
她身上沒穿軍裝,或許是在進游戲之前就早早做好了準備,為了避免引起兇手的警惕,所以換了身常服,白色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卡其色休閑運動褲則很好地勾勒出了她的腿型,還有傲人的曲線……
林懷榆心虛地移開眼睛,裴上将不是alpha嗎,怎麽身材比一些omega還好……
而裴韞此刻的狀态就像她身上穿的衣服一樣,松弛、随意,但很自由。
與伽馬星系裏傳聞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那麽在伽馬星系,她身上那層看不見的枷鎖,究竟來自什麽呢……是身上的軍部制服嗎?
裴韞并沒有意識到林懷榆短暫的失神,自顧自地進了機甲,拍了拍身上的土,回過頭對林懷榆道:“還愣着幹嘛,趕緊進來……小心!”
地面上的灰塵突然震顫了起來,那些幾十年前留在這裏的生物屍骨像是突然活了,不住地“瑟瑟發抖”起來。
然後,竟然有幾塊不知道什麽生物什麽部位的、已經微微泛黃的骨頭竟然立了起來!
裴韞上前一步,擋在林懷榆身前:“快去武器艙裏找武器!”
說罷,重新握緊了手中的扳手,走出機甲後立刻又要關上艙門。
“等等!武器艙在哪啊!”林懷榆終于趁艙門隔絕他的聲音之前問出了這句話,并且從裴韞紮着低馬尾的後腦勺上就看出了她的無語。
“控制室最中間有個樓梯,順着下去就是,快!”但裴韞卻沒有餘力回頭了。
剛剛才被擊退的藤蔓在那些“骨頭人”後面卷土重來,發出一聲尖嘯,身形驟然膨脹了數十倍!
而地上那些白骨,裴韞從來都不相信什麽“死而複生”的鬼話,仔細一看,果然發現灰黃色的骨頭上全都細細密密地纏繞着細到幾乎已經是絲狀的藤蔓,因為過于細,顏色已經近乎透明,所以才不容易被察覺到。
裴韞冷哼一聲,并不把這些專門給膽小鬼準備的東西放在眼裏,重新看向在“骨頭人”身後,貼着地面巨蟒一般緩緩爬行的藤蔓。
這些東西才是真正可怕的東西。
那些“白骨人”說是人,其實根本沒有人形,大概藤蔓在滿地骨頭裏沒法給每個部分都找到合适的“配件”,有的只好将就将就,有的幹脆沒有。
好一點的還能四肢健全,只不過全都安錯了地方,差些的直接只有一條腿,被細絲藤蔓拖着在地上“位移”。
它們看起來行動緩慢,但其實走得很快,當走到距離裴韞大概十米的地方時,卻突然停下了,然後,有的是在腰間,有的是脖子,有的幹脆在腿上,反正沒有一個在臉上,它們突然生出了眼睛,此刻一瞬不瞬,全都整整齊齊地盯着裴韞!
接着,所有骨頭都驟然加快了速度,有健全雙腳的幾乎狂奔起來,沒有的就用一種近乎滑稽的姿勢向前滑動。
最靠前的幾個在離裴韞還有三米的時候突然自己散了架,那些細絲重新聚在一起,仿佛一簇利箭一般射向裴韞!
饒是裴韞也沒料到會有這一招,慌忙閃身躲開,然而在她落腳的地方,又一根藤蔓故技重施,直直沖着她飛了過去!
多年近身戰鬥的經驗讓她堪堪躲過一劫,可是接下來,一次、兩次,這些藤蔓顯然是有智力的,每次都能精準地預判裴韞的落腳點,這讓武力值在聯盟中也赫赫有名的裴上将也不免左支右绌起來。
然而這些白骨無窮無盡,一個散架,又立刻重組。
“得打斷這些藤蔓才行!”林懷榆的聲音竟然從艙門處傳了出來。
裴韞吓得一頓,險些被一根藤蔓擦過腰側,轉頭狠狠說道:“誰讓你出來的!”
林懷榆沒想到裴上将竟然還會有這麽狼狽的時候,竟然不合時宜地覺得還挺有意思,但他僅存的一點良心立刻就讓他意識到這樣不對,于是他沖着裴韞喊道:“我不知道拿什麽武器!”
如果裴韞此刻不那麽狼狽的話,一定會狠狠罵他幾句,可惜裴上将此刻實在沒有餘裕,只能回喊回去:“電漿手/槍或者手/槍型火/焰/噴/射/器都行!”
說罷,她又覺得這位林大總裁可能也不知道這倆手/槍到底長啥樣,又補了一句:“算了,只要是手/槍就行——手/槍你知道長什麽樣吧?”
林懷榆不甘示弱地道:“電漿手/槍或者手/槍型火/焰/噴/射/器是吧,你放心,我肯定給你找到!”
說罷,艙門重新關上。
而裴韞忽然福至心田,她不再躲避那些藤蔓的攻擊,反而跑到了白骨人最密集的地方,手起扳手落,就連帶着細絲藤蔓,打碎了幾個白骨人。
那些集結成束的藤蔓反而投鼠忌器,攻擊的速度比剛才要慢了許多。
這些藤蔓用的,說到底還是人的戰術,但一個戰術必然有利有弊,就比如一根藤蔓分散成絲狀,雖然加強了其靈活性,但就必然降低其韌性,甚至比對付最開始的藤蔓還簡單,裴韞一擊便能擊碎一個白骨人。
局勢漸漸逆轉,裴韞大聲道:“控制藤蔓的是人類吧,我們既然都是人類,就不應該自相殘殺,我有個辦法能讓我們都逃出去!”
然而控制藤蔓的人顯然沒有這種覺悟,回答她的,是猛然襲來的粗大藤蔓——那些藤蔓應該是所有藤蔓的主幹,剛才在裴韞對付白骨人的時候一直蟄伏在後,現在卻突然暴起,直擊裴韞的頭部要害!
裴韞擡手用扳手擋了一下,卻發現主幹藤蔓的力量跟最開始的時候比幾乎翻了好幾番,只是接下一擊,她已經感覺有些勉強了,手腕一陣刺痛,扳手更是直接被震脫了手。
就在這時,那藤蔓一擊不成,又沖着裴韞襲來,光聽破風聲,就能知道這次的力度比剛才還大。
而裴韞卻緩緩蹲下了。
就在那藤蔓綠色的尖頭離她的臉只有不足十厘米的時候,裴韞驀地向右一滾,成功躲開了致命的一擊!
裴韞卻皺了皺眉頭,這樣終非長久之計。
果然,那藤蔓仿佛安了雷達一般,立刻沖着裴韞所在的地方向下一劈,裴韞本想閃身躲避,可是在她周圍,另一根粗壯的觸手飛來,并且在空中瞬間分裂成了無數條小觸手,完全堵死了裴韞逃跑的路!
完了。
這麽多年以來,裴韞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不會真要交代在這了吧。
然而,就在藤蔓即将把她壓成肉餅的前一秒,一把手/槍型火/焰/噴/射/器精準地摔在了她旁邊!
“裴上将!接住!”
裴韞迅速回過神來,仰着身往地上一躺,堪堪避過了那當頭而來的致命一擊。
接着,她拿起火/焰/噴/射/器,飛快地朝着四周掃射了一圈。
那些藤蔓雖然詭異,但終究還是藤蔓,無論如何也敵不過火焰,頃刻間便化為了灰燼。
有了火,接下來的戰鬥就順利多了,裴韞三下五除二燒掉了所有藤蔓,卻好心地留下了一截主幹。
她不知沖誰喊話道:“現在能出來了嗎?”
林懷榆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重甲裏出來了,正站在艙門門口看戲,乍一聽見這話,還有些不明所以,接着就聽見裴韞解釋道:“這些藤蔓有明顯的人類智慧痕跡,我知道是有人在操作,我們都是全息游戲受害者,我不會傷害你,不用害怕,出來吧。”
在那些電視劇裏,壞人喊話時最常說的就是“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大概一般人聽見也不至于上當,但裴韞卻在言語間埋了個雷。
她說“不用害怕”。
從剛才的戰鬥來看,操縱藤蔓的人很明顯非常自負,因為自負,才會有白骨人那些猴戲一樣的把戲,因為自負,才會把那些戰術用得有種近乎誇耀的意味,所以她此時這麽說,那個人肯定會忍不住現身。
果然,另一道聲音響了起來:“誰說我害怕了。”
接着,在藤蔓主幹盡頭的不遠處,出現了兩個人類的身影。
裴韞一眼就認了出來:“吳約翰和麗莎。”
“那是誰?”林懷榆探過頭來問道。
“都是全息游戲失蹤案的受害者,其中麗莎是唯一一位omega。”
林懷榆也循着裴韞的目光看去,他發現那個叫吳約翰的男人,手上似乎拿着什麽東西,趕忙提醒裴韞道:“小心,那個男人手裏拿着東西。”
裴韞卻搖搖頭:“不,那是他的手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