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見慣了大場面的林懷榆也被裴韞一上來就铐人的下馬威驚得愣在了原地,凱勒文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畢竟這确實是他老板自己作妖作出來的,兩個小時前剛聽說全息游戲的案子轉給了軍部就迫不及待地跑來堵人。
他聽說老板打算用的方法後也不是沒試圖阻止過,奈何平時理智客觀的林懷榆這次就像吃了什麽精神類藥物一樣,十架飛船都拉不回來,他無可奈何,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幾人發呆的空當,裴韞已經走出了幾米遠,回過頭來催促道:“還不走?想被铐一輩子嗎?”
“走?”哈維森不明所以地問。
“林懷榆。”猝不及防被點名的某人迷茫地擡眸看向這位盛氣淩人的上将,只聽見她有條不紊地道出了他的另一層身份,“林氏集團的總裁,而林氏集團,是日前失蹤案被害者們家中都有的可疑物品V3全息游戲頭盔的項目投資方,哈維森小隊長,你說這樣一個人,在現在這個特殊時期出現在軍部大樓外,能有什麽目的?”
驟然聽見林氏被扣了這麽大頂帽子,林懷榆卻并沒有驚慌或者惱怒,反而客氣地笑了笑:“實不相瞞,我這次來,确實跟這事有點關系,不過與林氏沒關系,只是我的個人意願。”
哈維森還沒來得及接話,就被林懷榆搶了先,此時終于找到插話的機會,趕忙說道:“林先生,這是刑事案件,性質非同一般,希望您靜候消息,不要……”
“我只是個想提供幫助的普通市民罷了。”沒等他說完,林懷榆便打斷道,“這個項目的投資方是林氏沒錯,也正因此,為了公衆安全,我才想代表林氏為軍方盡可能地提供幫助。就算不為了聯盟公民,最近幾天因為因為這個案子,林氏的股價也已經跌得我這個總裁都不認識了,為了讓林氏早日止損,我也有義務協助軍方早日破案。”
“所以就有理由妨礙公務?”裴韞冷眼看着他。
林懷榆被噎得說不出話。
好在裴韞沒有拒絕,只是撂下一句“跟上吧”就潇灑地轉身離開了。
“哈維森。”她叫來仍然一頭霧水的A3小隊隊長,“一會找個人把他們的磁浮車聽到軍部停車場,林懷榆和我一起走,你帶着那個秘書。”
“是,上将……”哈維森欲言又止。
“怎麽,還有什麽疑慮嗎?”裴韞看出他的猶疑,問道。
“沒什麽,上将,只是……”哈維森皺了皺眉頭,“我們辦案帶着林氏的總裁,那些媒體會不會……”
“不會。”裴韞簡潔地答道,“軍部任務向來嚴格對外保密,如果真流出什麽風言風語,那就追究他們洩露國家機密罪。再說了,那個姓林的不是說了嗎,他只是個普通公民,軍部并沒有哪條規定說過不許聘請編外顧問的吧?”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飛船跟前,哈維森只好把自己的吐槽咽回了肚子裏。
上将,您見過哪個普通公民家裏擁有的財力足以制造擺滿一個星系的機甲啊?
但他已經沒有時間腹诽了,因為裴韞已經開口催促了:“走吧,我們耽誤太長時間了。”
林懷榆按照裴韞的安排上了她的飛船,看起來非但沒有一點不情願,甚至好像心裏已經雀躍到了藏不住的地步,雙手被铐住,臉上卻滿面春光,哈維森把他送上飛船的時候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喃喃自語道:“和上将一艘飛船還這麽高興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見。”
星際首富林氏集團的總裁林懷榆,是個在商會權威刊物《商會特刊》裏排名第一的鑽石王老五,身為一名alpha,出生二十五年以來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不抽煙、不喝酒、不以标記omega為樂,甚至至今沒有公開的伴侶,是無數omega、beta乃至alpha的夢中情人。
然而此刻,林總西裝革履,除了頭發方才被飛船降落的風吹亂了之外,渾身上下一絲不茍。
人造天空的日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照在他本就偏淺的頭發上,讓他看起來仿佛擁有一頭柔順的蜜色短發,整個人看起來都溫順了許多。
林懷榆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直直盯着那個專心駕駛飛船的背影,左眼外眼角下的小痣越發烏黑,仿佛含着什麽濃得化不開的往事似的。
然而被盯的人卻毫無自覺,對背後那人的印象僅僅停留在“一個瘦弱的alpha”上面,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背影已經在某人的目光中被雕刻成了一座穿越時空的雕像。
裴韞和哈維森是前後腳到的,四人停好飛船來到案發現場時,A3小隊和目擊者都已經就位了,而前者第一次跟着裴韞出任務的嚴肅程度,仿佛馬上就要在受害人家門口列隊等着裴上将閱兵了。
看見跟在後面的林懷榆跟凱勒文後,不少人認出了他們,但畢竟訓練有素,也并沒有太過驚訝。
裴韞一秒鐘也沒耽誤,交代了一些諸如“優先”保護現場的注意事項之後便讓衆人分組檢查現場去了,而她自己則走向了目擊者——受害人的前女友。
受害者田山的個人光腦顯示,他在新星歷25年9月2日下午,也就是昨天下午下班之後徑直回了家,啓動了自己8月31日新買的最新型號——也就是V3型號的全息游戲頭盔,并進入了游戲。
然而45分鐘後,他的個人光腦信號消失,人也銷聲匿跡,除了自動關機的V3頭盔之外,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如果他的前女友卡蘭沒有突然回來的話。
根據之前卡蘭的供述,兩人成為室友之前還不是情侶,是日久生情,但後來因為田山的個人生活習慣實在太邋遢,她無法忍受,終于與他分了手。
兩人雖然在情感上“分居”,但現實生活中因為資金方面的問題,做不到立刻“老死不相往來”,只好每天互相捏着鼻子住在同一屋檐下。
好在兩人的作息幾乎是完全岔開的,田山在一家機器人工廠工作,每天檢修一下人工智能的程序,在當今這個社會,這幾乎可以說是最輕松地工作了,當然賺的錢也很不夠看。
而卡蘭也好不到哪去,她在酒吧裏當夜場酒保,雖然端茶倒酒的工作完全可以由人工智能代勞,但酒吧裏偶爾還是會出現要求必須由真人送酒的奇葩客人,更何況,卡蘭的工資可比人工智能的維修費低多了。
新星際時代的人們仍然采用二十四小時計時法,這是遠古地球時代留下的計時傳統,下午六點到七點,也就是田山處于游戲之中的這段時間,按理說卡蘭是不會回來的,可是那天她偏偏走到半路才想起來自己沒塗口紅。
“只是因為這種原因?”裴韞打斷說了一半的卡蘭。
眼前的女人紅唇鬈發,妩媚的眼睛如今卻只流露出說不出的疲倦,顯然她這幾天也被折騰得不輕:“是的長官,我已經跟您的下屬交代過很多遍了,我那天要見一位很重要的客人,所以外表是否完美對我來說很重要。”
“可是如果遲到那不是更惡劣嗎?”裴韞不依不饒地問道。
“饒了她吧,上将。”一直在一旁靜靜聽着的林懷榆終于忍不住開了口,裴上将雖然專業素質過硬,但從小确實甚少與聯盟的底層公民交流,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也是正常的,“有些時候外表确實比守時還要重要。”
裴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卡蘭卻殷勤上前,連聲調都比剛才高了幾分:“哦,林先生,您說得太對了,您是林氏的林懷榆先生對吧,我就說我絕對不會認錯的,我在商會的雜志上看到過您好幾次。說起來,我那晚去見的人和您也有關系,就是貴司人事部的區域副總,唐飛先生。”
“唐飛?可是據我所知,他去凱撒星系出差已經半個月了。”林懷榆遺憾地道,“或許,女士,你可能被騙了,而且……”
而且他大概喜歡的不是你這種類型,林懷榆大概也覺得有些殘忍,沒繼續往下說。
“什麽……”
“咳咳。”卡蘭一聲驚呼剛溢出喉嚨,裴韞便輕咳一聲打斷了她,“我們還是說正事吧,卡蘭小姐,能再描述一遍您當時看到田山消失的場景嗎?”
卡蘭顯然還沉浸在上一個話題中,心不在焉地答道:“好的,長官。”
“當時我想起自己沒塗口紅,急火火地跑回家,本來想着田那家夥在家,我們分手了他還經常糾纏我,所以我故意放輕腳步想避開他,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他的吼叫。他打游戲的時候經常大吼大叫的,我很讨厭他那一點,就想着正好,那樣他就聽不見我的開門聲了,結果我剛打開門,就看見他在我眼前消失了。我知道這麽說聽起來有點玄乎,但事實就是這樣,長官,我發誓我一個字都沒說謊。”
在眼前消失……
和卷宗裏記錄的一樣。
“能詳細說說嗎,消失的場景是怎麽樣的?”裴韞皺着眉頭追問道。
“嗯……”卡蘭皺着眉頭沉思了一會兒,答道,“我不是很确定那是不是我的幻覺,我那時候好像看到空氣有一瞬間扭曲了,就好像……就好像天氣太熱的時候能看到空氣中有波紋一樣——我并不是在對聯盟控制的氣溫表示不滿,這種現象是我從遠古地球時代的紀錄片裏看到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卡蘭小姐,很感謝你的配合。”裴韞說道,表情看起來卻越發嚴肅。
“哈維森,聽了她的話,你會想到什麽?”裴韞走到在旁邊記錄的哈維森問道。
“上将,我覺得,那種現象很像空間折疊。”哈維森的表情也同樣嚴峻。
“沒錯,空間折疊……”裴韞又喃喃着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