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握着她撐在礁石上的雙腕,優雅地臨摹少女唇瓣的形狀,虔誠如信徒。然而這一切只是假象。
他是野獸,情潮的味道不可控地洶湧外溢,從身到心都在叫嚣着極盡索取,用更野蠻粗暴的方式。
海水冰涼,自小腹彌漫開的熱浪卻點燃全身,淩寒身上散發的味道讓穆晚情不自禁阖上雙眼。
徹底陷入黑暗前,混合了朗然與深沉的冰藍色長發浮光閃爍,成為眼底迷幻的碎影。
天旋地轉,等恍惚清醒過來,穆晚已經仰躺在礁石上。
長發傾瀉,遮住半空明月,潮音陷落在呼吸聲裏。人魚的尾鳍扭向她的小腿,緊緊相貼,依依摩挲,沿着腳踝縫隙暧昧地、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向上。
這個恍若呼吸一般自然發生的親吻,莫名生長。
雙腕均被扣住,如同品嘗至高美味。人魚像一條将她盤踞的、難以理解的生物。
灼人的溫度、馥郁的味道,通通在迷惑意志。當魚尾不知不覺來到腿根,防線退到警戒區域,穆晚驚醒般睜開眼睛。
入目是淩寒半阖的雙眸,纖長的睫毛仿佛還着淺淺濕意。穆晚攥緊拳頭扭動手腕,掙紮起來。
像美味的食物試圖逃脫,人魚不滿地蹙眉,攥着她的蹼爪加大力道,原本溫柔的吻也因為穆晚升級的掙紮變得兇狠霸道,甚至半懲罰式地咬下去。
鮮血的味道在口腔彌漫開來。越是想逃離,越被禁锢。
人魚的力氣大得出奇,空氣中原本清冽的味道逐漸迫人,仿佛一條條不斷收緊的無形藤蔓,将她束得越來越緊。
穆晚發狠別過臉去,呼吸急促且混亂,不讓人魚繼續得逞。
迷醉的甘甜從唇邊逃走,人魚弓起上身,側頭吻上她的脖頸。
曾經穆晚也這樣動情地含上他的喉結,明明并沒有多用力,他卻敏感得要命。那時他在想什麽?死在她懷裏?是的,現在也一樣。
要麽讓他完整擁有,要麽讓他被徹底掠奪。
潮濕的長發垂在頸側,人魚的牙齒離脆弱的喉管如此近。穆晚停止掙紮屏住呼吸,在對方堅定的親吻中平複心跳、積蓄力量,爾後屈膝用力朝魚尾頂去。
尾部遭到撞擊,鈍疼之下淩寒恍然清醒過來。
身下的少女眼神戒備又疏離,目光冷得讓他心驚。
蹼爪逐漸松開,人魚緩緩直起上身,長卷發如點點散開的紗幔。
淩寒垂下鴉睫,掩去情緒。差一點點,剛才差一點點失控。
人魚的身體的确不會對他産生太大影響,讓他喪失理智的是穆晚。若不是這具身體不能更進一步,他可能抑制不住沖動,将穆晚拆骨入腹。
心底有個聲音,用激烈的占有撕碎穆晚的冷靜與理智,哪怕這樣會被徹底棄絕。他要讓穆晚即使回到現實世界,也始終在心中為他留有一塊位置,從此烙上屬于他的不褪印記。
穆晚錯開淩寒支起上身,嘴角傳來撕裂的疼痛,應該被咬出血。
不像魚,倒像狗。
眼前是淩寒凝望過來的臉,棱角傲冷如霜,下耷的眼睫遮住幽光。
漆黑的礁石上兩人都沒有看對方。穆晚蹙眉垂眸,“人魚發情期的味道,對人有沒有影響?”
淩寒聞言掀起長眸,眼神有些探究亦有些意味深長,“對同樣動情的人類才有影響。”言下之意,除非穆晚也對他動情,否則不會受到味道影響。
穆晚呼吸一滞,剛才她……至于淩寒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時間不早,我回去了。”即将天亮,繼續待下去沒準會被早起的玩家發現。她不想招惹多餘的麻煩。
穆晚起身的同時,淩寒迅速伸手握住她的腳踝。
少女的腳踝觸手光滑,帶着海水浸泡過的冰涼,“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裏,完成任務。”人魚發出誘人的邀請。
對一個失去記憶的人而言,惹惱她後還有什麽可以挽留腳步?大概也只有“存在利用價值”這點。他可以助她成功逃生。
然而即使幫助穆晚,也不是現在。假如真的是最後一個副本,他想和穆晚共度餘下的時間。不用在海灣的礁石底蟄伏等待,不用想着她怎樣和別人分享本就不多的相處機會,就只他和她兩人。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無法容忍沒有穆晚在身邊的時間。
穆晚在,時間是山林的清新、碧水的柔和、鳥鳴的婉轉;穆晚不在,時間是無法被緩解的扭曲沉疴,分分秒秒疼痛難耐。穆晚是他的毒藥,也是解藥。
從未成年的男孩,到同性的Alpha,再到不同物種的人魚,上蒼好似故意在他在穆晚之間劃開一道紅線。
身體雖然本能渴求,卻又不止性而已。穆晚的出現是對靈魂相吸的诠釋,是一種因為她的存在,可以忘卻時間、背景以及一切事物的原始渴望。
像剛才那樣吻着穆晚,被海面上月光擁抱的兩人,仿佛混沌地融合為這個游戲的特殊存在,多希望永遠沒有盡頭。
人魚的蹼爪有力又細膩,腳腕隐約傳來酥麻感,如有實質蔓延到全身。
穆晚垂眸盯着眼前每一處都優美到讓人忘記呼吸的人魚,這樣天然帶有蠱惑能力。隐藏在他那美麗軀體裏的,究竟有着怎樣的情緒和想法?
她語氣平淡,“你知道我要去哪裏,完成什麽任務?或許對你而言并不容易。”
“我知道,不難。”人魚的拇指指腹下意識摩挲起穆晚腳腕,似安撫似誘哄,他忐忑穆晚會不會答應。
事實上,除了穆晚,沒有什麽人或事會讓他覺得“不容易”。關于每一個副本的逃生要求,他一直都能感知。
“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想靠自己。而且怎麽相信你?”
對上少女沉靜的目光,淩寒牙關收緊,一時間無法回答。
他是一條以人類為食,或許在穆晚眼中甚至十分擅長蠱惑的人魚。穆晚有更符合游戲規則的逃生辦法,有一群可以同舟共濟的玩家同類。所以,憑什麽相信?
曾經穆晚說要帶他逃生,那時的他虛與委蛇;如今他想護送穆晚完成任務,她卻說要“靠自己”。
“你清楚,我不會傷害你。”
人魚仰着頭,藍色寶石般剔透的長發半掩目光真摯的長眸。
穆晚抿了抿被咬得出血的嘴唇,輕微的刺疼,并不多麽難受,然而只要想到是怎樣造成的,耳根又會微微泛熱。
“我沒辦法完全信任一條會對我發情的人魚。”她說這話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公立且不被感情左右的敘述者。
蹼爪用力收攏,“為什麽不問問我們之前的經歷?”假如她想起來的話,就會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
他們曾經也像剛才那樣親昵,任由信息素肆意交纏,對互有好感心照不宣。可笑的是如今他竟然沒辦法通過任何方式自證。忘記了一切的穆晚,還有可能對他動心嗎?
穆晚越過他的長發望一眼微光隐露的海平面,“我不一定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更相信此時此刻的感受。”
說完,她抽出被人魚蹼爪握住的腳踝,彎腰拎起鞋子,赤着雙腳向礁石叢外離去。
鋒利的礁石太容易劃破腳,在淩寒跟上準備抱起她前,穆晚彎腰穿上鞋子背身警告,“別過來。”
短短一句“別過來”,就像是布滿鈍尺的鋸子,來回割着淩寒的心。
銀白色的鱗片在月光下散發清冷奪目的光,淩寒喉頭滾過。親吻的時候有多清甜,此刻被拒絕就有多苦澀,“我可以幫你抓其他人魚,又或者,你想要我也可以。”
無論什麽要求,只要她提,他都會去實現。所以哪怕不相信,也不要将他推開。
将鞋子穿好,穆晚起身,“不用,我想試試看人魚好不好對付。與其誘捕後測試兇猛程度,不如實操。”
“明天你還會來嗎?”淩寒追問,聽見自己因為緊張而下意識吞咽的聲音。
她拒絕由他為她提供逃生幫助、不想聽他解釋兩人的過去,她還會來看他嗎?
穆晚扭過頭,側顏清冷,剔透的眸子與唇角的血色傷口一個明,一個暗,“暫時不來了。”
玲珑的身影消失在山崖下叢叢随風傾伏的雜草間。晨曦破開海岸線,橙黃燦爛,迅速沿着海平面鋪撒開暖色調。
長發在幽藍色的海水裏飄搖,人魚立在礁石旁的海水裏,久久沒有動彈。
因為她的失去記憶,因為他對她“來路不明”、毫不掩飾的情欲,所以他的話不值得信任。
淩寒轉身迎向熱量尚沒來得及傳導的朝陽,清晰的輪廓下眼神迷離。他該怎麽做?
穆晚回到休息的洞穴,好幾個玩家已經醒來,焦慮促使着他們做點什麽。
坐着睡覺讓江星海四肢後背沒一處不疼。他醒來後起身扭扭脖子,破空揮出幾拳,視線便落在剛回來的穆晚身上。
肌肉僵住,江星海盯着她束起的馬尾、嘴角的血痕、脖子上的印記,俊臉湧上錯愕。
穆晚只對他點點頭,爾後在昨夜休息的位置背靠石壁閉眼休息。伐木前緊急補充下睡眠。
江星海小心來到她旁邊坐下,“又沒睡好?今夜要不要換個地方休息?”
“沒事”,穆晚閉眼頓了下,“我尋空去找個合适的地方。”
“你嘴唇受傷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江星海的目光落在她腦後那根精致的頭繩上。瑩白的珍珠與貝殼串在一起,有疏有密,襯得一頭光亮的黑發更加奪目。
嘴唇受傷的情況并不多,可是加上脖子上的痕跡,很難不聯想到某件事。所有玩家到這裏不過兩天,不見穆晚和誰走得近,假如有人欺負了她……
“沒事。”穆晚依舊閉着眼睛,氣息均勻。
江星海還想說什麽,終于沒再開口。一連兩句“沒事”,是真的不希望他多管閑事。希望真的是他想多了。
補覺的時間不長,剛好趕上早間用餐。
同組一起,顧清瑩眼尖,一眼瞧見穆晚的頭繩,笑眯眯地靠近,“這麽漂亮的小東西,誰送的?”
穆晚将一條烤好的魚塞到她手中,堵住她的嘴,“朋友。”
向婵娟扭過頭來看熱鬧,發自內心感慨,“好看。”
常歡撇起嘴,酸不拉幾小聲嘀咕,“我也會做。”
“唷,哪個朋友手這麽巧?我也想要,讓這個朋友教教我呗。”顧清瑩一雙美目眨了眨,似乎不問出個結果出來不罷休。
穆晚腦子裏閃過淩寒的蹼爪,明明順個頭發都不方便,可想而知做成這樣一串頭繩多費心思。
想到這些,她的嘴角陷進兩個小窩,“秘密。”
聽了這回答,顧清瑩露出“果然有情況”的表情,“說說看嘛,到底是誰,姐姐也好幫你掌掌眼。”這話便默認送穆晚頭繩的是異性。
穆晚受不住她的連番追問,三兩口吃完手中的海魚,起身去伐木。
“啧啧,害羞了。”顧清瑩似乎對她的發現很愉悅。
江星海的視線落在穆晚的背影上,有些若有所思。他之前還以為頭繩是常歡昨天白天送的,沒想到竟然不是。放眼所有玩家,他實在想不到會是誰。
原本以為不過尋常的一天,沒想到其中一名玩家莫名沒了蹤影。
同組隊員一上午沒見着人,雖然覺得奇怪,也沒往別的地方想。畢竟這就是個荒島,聚在一起生存的可能性更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大家剛認識一兩天,不習慣集體活動也正常。然而同組的玩家一直等到中午都沒見人歸隊,覺察出不對勁,這才報給江星海。
“會不會遇到危險?比如夜裏出去尿尿被蛇咬了這樣子。”
“尿尿能跑多遠?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是?”
“萬一游戲失敗本來就沒有屍體呢?”
穆晚挑起一顆烤熟的螺肉,“昨夜有沒有誰聽到歌聲?”
一衆人紛紛朝她望過來,這個時候在讨論人丢了的事,提什麽歌聲?
“跟歌聲有關系嗎?”江星海主動接過她的話。
“或許被人魚的歌聲吸引走也說不定。”穆晚将海螺肉塞入嘴裏。彈牙有嚼勁,能再鹹點就更好了。海鹽已經在做,接下來有望改善海鮮的口味。
“我說,你這女孩子老提人魚幹什麽?那個只是傳說。”一個中年男人忍不住規勸,“不要瞎聯想,踏踏實實埋頭做事才靠譜。”
穆晚朝中年人揚起抿着的嘴角,算是回應。她這樣并不是要說服誰,只是在大家心中留下警惕的種子。
入夜,穆晚和江星海拟好工作量化表,這便果斷閉上眼睛休息,哪怕被鼾聲吵得無法入眠,也沒去見淩寒。
白天太累,加上吃得不痛快,所有人都睡得很死。在人睡眠最沉的時候,歌聲若有若無飄進洞內,曲調悠悠往心裏鑽。不是淩寒的聲音。
穆晚睜開眼睛,望向洞口外的碩月。
原本只是偶爾有翻身的窸窸窣窣聲,這會兒穆晚留意到,兩個玩家一前一後站起來,睜着茫然的眼睛,搖搖晃晃朝石穴外走去。
穆晚盯着兩人的背影,動手搖了搖一旁江星海的手臂。
江星海迷糊醒來,對上穆晚的視線,瞬間清醒。
“怎麽……”他話沒說完,穆晚豎起食指比了個“噓”的姿勢,示意一起離開洞穴。
江星海這會兒也聽到若有若無的歌聲,表情瞬間凝肅。他鄭重點頭,同穆晚一起離開,才發現兩個玩家正朝山崖下如同行屍走肉般走去。
越靠近海灘,歌聲越清晰,仿佛古老的召喚之音。
等看清海灘邊的身影,江星海遽然睜大眼睛。
月光下兩條雌性人魚身形曼妙,長發半遮胸前曲線,那張臉就像是得到上蒼格外的偏愛,精致得讓人挪不開眼睛。旖旎的、半人半魚的“怪物”正在二重唱,女聲美得恍若天籁。
江星海的呼吸因為這猝不及防的美麗沖擊而變快,卻見其餘兩名玩家仍然在朝人魚渾渾噩噩走過去。
“小心!”他下意識沖上前去依次搖晃兩名玩家的肩膀。假如真的像穆晚說的那樣,人魚會吃人,那麽現在過去非常危險。歌聲就是魚餌,等待獵物自動上鈎。
然而兩名玩家盯着人魚失神,仿佛已經聽不到江星海的聲音,對搖晃也無動于衷。
江星海甚至擡手給了走在最前面的玩家一巴掌,挨打的玩家仍舊如故。
眼看着離人魚越來越近,穆晚當即一腳将受引誘的玩家放倒,拽起對方的手腕朝遠離海岸線的方向拖。
兩條人魚本來一張臉如同絕美的雕塑,這會兒扭曲得像是真正的怪獸。
從美得驚心動魄到恐怖到心肌梗塞只在瞬間。更讓江星海沒想到的是,這些人魚不光可以立在海岸邊,而且可以伏低身,如蛇一般朝他們“游”過來。
擰在一起的五官以及鋒利的蹼爪将原本美麗的生物降格為怪獸。江星海蓄勢待發,卻見身旁的穆晚已經如一道利劍刺出去。
他趕緊加入戰局,不能讓穆晚獨自面對這種海洋怪獸。
人魚的力氣非常大,江星海感覺他的拳腳好似打中石頭,紋絲不動。對戰難免肢體接觸,人魚皮膚瞬息的觸感讓他頭皮發麻。
江星海自覺運動細胞在玩家裏應該不錯,然而對上異種生物卻遠不夠看。人魚的爪子在他身上留下數道長長的血痕,皮肉也翻了出來。
這畜生這麽能!他飛快地瞥一眼穆晚那邊,這一瞥把他給看呆了。
穆晚的出手速度何其快,人魚的蹼爪竟然跟不上她手腳的節奏,被她打得連連後退。在一個出其不意的掃堂腿後,追擊她的人魚尾鳍不支,整個倒在沙灘上,摔了個嘴啃沙。
他之前還擔心穆晚遭欺負,沒想到穆晚的功夫這麽好。
江星海從心底湧起一股巨大的欣喜。這種感覺太過新奇,好像發現一個生長在他歡喜裏的秘密。
雖然身上受了傷,然而他卻激動得出手越來越快!不能輸!追上穆晚!要追上她!一想到這裏,江星海渾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勁兒,漸漸也能招架人魚的攻擊。
歌聲停止,被引誘到海灘邊的玩家終于迷迷糊糊清醒過來,這會兒看到面目猙獰的人魚,腦子裏一片空白,雙腳更是不聽使喚地釘在沙灘上。
人魚被穆晚打得連連後退,發出尖利的叫聲,那聲音與唱歌時完全不一樣,如指甲在黑板上刮擦,讓人心髒抽疼。
穆晚在這聲音下出招不受控地變慢,江星海咬緊壓根,勉力與這刺耳的聲音抗衡,另外兩名玩家直接捂住耳朵蹲下身來。
此前襲擊江星海的人魚趁機游到附近玩家身旁,彎腰張開嘴朝對方脖子咬下去。
随着人魚擡起頭,玩家脖子上的肉沒了半邊,血水瞬間浸濕上衣。人魚那一嘴的鮮血看得江星海心驚肉跳。這是純粹的野獸。
仿佛受到美味的吸引,襲擊穆晚的人魚也不再執着,直接游到“獵物”身旁,對準另一側脖子撕咬起來。
衣料碎裂的聲音和玩家慘叫的聲音在黑夜裏刺激着耳膜,江星海不禁打了個寒顫。
“撤!”穆晚一聲落下,拉起另外一個捂耳蹲在地上如同待宰鹌鹑一樣的玩家。
受人魚尖叫的刺激,被拉起來的玩家腳下如同灌了鉛,中了麻藥一般被穆晚拖走,在沙灘上留下一道深痕。
江星海的視線從慘遭分食的玩家身上收回,迅速來到穆晚身旁,同她一起拉着玩家回跑。
然而就在此時,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海岸邊陸陸續續游上來更多人魚,這次不止雌性人魚,甚至出現雄性人魚。健碩的上身、更大的體型,更加有沖擊力的五官。
人魚的速度極快,迅速追上江星海以及穆晚。
為首的雄性人魚從後背給了江星海兇狠一爪,深可見骨的傷口浸染上衣。
劇痛之下,江星海仍舊握緊玩家沒松手。一擊即中的雄性人魚伸出舌頭,視線直淋淋兜頭落在他身上,不緊不慢舔舐蹼爪的指尖。
獵物!江星海感覺自己此刻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獵物。
穆晚在轉身抵擋的時候也被圍攻的人魚傷到,她身姿更靈敏一些,手臂和肩膀滑向鎖骨處落下數道抓痕,卻并不深。
一群人魚就像是窮兇極惡的怪獸,分別從腿部和腰腹處撕咬上被搭救的玩家;如同餓極了的野獸,堅定不屈地吸附着玩家的血肉。啃噬聲被玩家痛苦的慘叫聲掩蓋,在黑夜裏剎那破開。
就在這時,剛才襲擊過穆晚的人魚像沙袋一樣摔出去,落在海灘上滾了幾圈。
穆晚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淩寒那張冷冽霜肅的臉。
冰藍色的長發和淩厲的五官占據穆晚整個視線,淩寒側身将她摟進懷裏。下一個沒見縫插針吃上肉的人魚還想襲擊,整個身子傾過來。下一秒,淡金色的鱗片混合着血肉飛向空中。
倒黴的玩家周圍密密麻麻圍滿人魚,慘叫聲很快随着咽喉被咬斷而停止。穆晚和江星海不得不松開手。
後來的人魚已經擠不進分食的隊伍。穆晚和江星海身上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新來的人魚被兩人的血吸引過來。
眼見着江星海就要被人魚撲倒,穆晚不由分說離開淩寒的懷抱,上前就要踹向襲擊的人魚。然而淩寒已經快于她,率先解決了最前面的幾只人魚。
幾乎下意識地,江星海朝淩寒後背擊出數拳,拳拳到肉。
眼前的身影同樣是人魚,只看到對方将穆晚圈進懷裏,他的身體先于腦子發起攻擊。
淩寒轉過身來,高大的雄性人魚用盯死人一樣的眼神盯着他。江星海覺得他此刻面對的不是捕食者的目光,而是将他徹底抹殺的冰冷眼神。
還有人魚不死心地沖上來,被淩寒反手抓住那張美極的臉。
蹼爪用力,人魚頭骨碎裂,軟倒在地激烈抽搐,從眼耳口鼻處流出鮮血。
這下不止人魚不敢上前,江星海也看呆。眼前這條人魚竟然真的,在幫他和穆晚?
“只是應激反應,別傷他。”穆晚擋在江星海身前,将對方護在身後。她身型本就較江星海嬌小太多,這會兒在更加高大的人魚面前顯得有些“自不量力”。
少女眼神裏并無懼怕,淩寒看到的是她戒備的眼神。
本來神情就冷,這會兒更是漫天卷着暴風雪似的。淩寒嘴唇緊抿,朝兩人迫近。
江星海當即伸手抓住穆晚,将人拉至身後。
他看得出來眼前這條銀白色鱗片的人魚實力強大,也看出來穆晚好像認識對方,可是他不能冒險。見過人魚用歌聲蠱惑人類,以人類為食,他無法相信這種詭異的生物。
淩寒的視線落在江星海握緊的手腕上——纖細的,屬于穆晚的。
“放,開,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江星海愣住,“你,會說話?”
淩寒直接欺身靠近,伸出蹼爪扣住江星海的手腕,微眯起狹長的眼睛,“不光會說話,還能把你送回老家。”語氣裏警告意味明顯,手上更是逐漸用力。
倘若剛才江星海還不清楚眼前這條人魚為什麽幫助穆晚,現在已經十分清楚。
眼神和動作分明昭示着,人魚對穆晚,有占有欲。
手腕被人魚捏得極疼,江星海牙齒緊扣,額上青筋畢露。
人魚的力量與人類并不相同,江星海受不住,顫抖難免傳遞給穆晚。
“放手。”穆晚直視淩寒,目光肅然。
隐藏在表面平靜下的,是海底地震引發的海嘯。淩寒的眼神淬了冰,他一直在等穆晚,從白天等到黑夜。多少次他想直接找上山崖,又因為擔心将穆晚推得更遠而彷徨猶豫。
他和她之間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揮霍,可是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才能靠近穆晚一點。
看着穆晚和江星海跟随兩名玩家走下山崖,他沿着海岸跟上。
穆晚說過要“試試看人魚好不好對付”,所以他沒有貿然出手。
不誤事,是起碼的默契。
人魚喚來同類,淩寒留意穆晚由得心應手到不得不選擇撤退。
一對一能夠占據上風,但是十幾、數十幾條人魚呢?力量懸殊,普通的船只根本無法抵禦人魚族群。若想順利完成逃生任務,他是最好的選擇,穆晚趁早明白這一點更好。
然而想法歸想法,穆晚剛受傷,他的身體已經自動做出反應,将襲擊的人魚掀翻。只是沒想到,穆晚卻以為他要傷害她身邊那個男人。
不是沒有這種沖動,他無法忍受穆晚護着別人。當曾經會牽着他的手說“跟緊我”,握着他的手腕透過鏡子直視他眼睛的人把目光放向別處,甚至拉開距離讓他“松開”,那種錐心刺骨簡直在刮他的心頭血肉。
“他先。”淩寒不退讓。
江星海也是個硬茬,利落的寸頭下臉頰與下颌線緊繃,盡管腕骨快要被捏碎,愣是咬牙沒吭聲。明明清楚只要先松手就不用忍受疼痛,也權當沒有聽到。
讓他對一個觊觎人類的野獸低頭服軟,不可能的事。
身邊兩個較着勁兒,都不願意率先後退一步。穆晚幾不可察地嘆一口氣,手心及時覆上人魚的蹼爪,将手腕抽出來。
“淩寒,看看你身後。”
淩寒見穆晚沒有繼續被別人牽着,雖然不是江星海主動,也終于松開人魚的蹼爪。
江星海的手腕已經呈紫色,手背也青筋隆起。當血液終于向五指末端湧去,發麻的手掌才終于找回點感覺。
穆晚并非故意轉移視線,淩寒的身後,這些食人生物已經将兩個玩家吃得只剩骨架,血液将屍體下方的海沙染得顏色更深。肉渣點點散落,甚至還有人魚用指甲摳着骨頭縫隙裏的殘肉。
兩個人類根本不夠這麽多人魚分食,美味的吸引讓它們圍攏在一起,徐徐朝穆晚和江星海靠近,看架勢倒是想一窩蜂攻上來,似乎又有些顧忌淩寒的實力。
淩寒這會兒的心情非常糟糕,心情不佳便需要尋找發洩渠道。他轉過身去,月光影影綽綽下,攻擊速度快得江星海看不分明。
站在最前排的人魚被淩寒接連撂倒,躺在海灘上龇牙發出恐吓的嗚咽,然而身上的傷又讓它們控制得小聲,生怕遭到二次攻擊。
在淩寒抵禦人魚的時候,穆晚面向江星海,目光落在他滿身傷痕上,“怎麽樣?”
坦白說,不好,非常糟糕,不過男人不能在女人面前做出可憐的模樣。“沒事,我才知道你這麽能打。”江星海笑出一側酒窩。
前方淩寒正在鏖鬥,聽到穆晚關切的“怎麽樣”、江星海故作輕松的“才知道你這麽能打”,一掌将沖過來的人魚腦袋拍進海沙裏。
嫉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