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這會兒一頭懵,敞開的房門能夠看到交換生們匆匆往宿舍樓外跑,好像跑晚了就沒命一樣。
葉莎莎的男朋友瞧一眼外面的動靜,又瞧一眼葉莎莎,糾結萬分後握了握葉莎莎的手,然後起身往外一瘸一拐地離開。
柯天祿在他準備踏出房門時将人拉住,“你這個時候去哪兒?莎莎還昏迷着呢!”
“沒事,你們就呆着吧,莎莎拜托你們倆了。我要跟他們一起離開學校!”
副本即将關閉,不論成功還是失敗,他終究是要回到現實世界的。雖然挺喜歡葉莎莎,可是這種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享受到就好了。他有沉浸式地對莎莎好,這樣已經足夠。
“為什麽要離開學校?說出理由!”柯天祿手上用力。
“別問了!要是不放心就跟我一起走!”
盡管不明所以,柯天祿還是決定跟葉莎莎男友一起離開。總感覺這種緊張的氣氛有原因,交換生們肯定知道什麽,跟着做終歸不會出大差錯。
他一邊肩膀扛着葉莎莎,一只手臂攬着葉莎莎的男朋友,随交換生們一起擠進電梯。
有交換生着急想插隊,統統被柯天祿Alpha的氣勢吓回去,不甘心地跑起樓梯。
有在校園內游蕩的聯大學生看到交換生們集中起來浩浩蕩蕩,還以為對方要實施反擊。
正當其中一人打算通過群組公布這個消息,某個學生發布一條消息,“交換生們準備離開聯大,所有學生全部出來支援,看看他們究竟耍什麽花樣!”
交換生們準備離開學校?不明真相的聯大學生半信半疑地朝校門口靠近,湊熱鬧式地想弄明白原因。
應該是明知道搶營養液搶不過他們,所以離開吧。這樣也好,本來就是外來的,不值得他們浪費物資。
聯大學生的宿舍樓離校門更近,在收到群組裏的消息時,學生們火速趕往校門口支援。
之前就聽□□聰說那個叫穆晚的搶奪營養液,果然寰大的學生沒好心。就當是打發狗了,他們現在就要将“狗”關在門外,免得奪食甚至反咬一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第一個玩家已經趕到校門口。
看到穆晚的瞬間,玩家咧開嘴笑得氣喘籲籲,“我以為自己跑得最快,原來有人比我還早。”
“有留意到顧烨嗎?”
“沒,我住在一樓,沒遇上。他沒跟你一起?”玩家表情有些戲谑,“是不是沒來得及告別?再等等看,應該在後面。我們很快就要解脫了,回到現實世界,得吃頓飽的。”
系統的提示仍然在倒數計時,穆晚點開光腦置頂的通訊號,“淩寒,到哪兒了?”
身為Enigma,淩寒的速度應該比尋常的Alpha更快,按說離抵達也該不遠。
“快了。在校門外等我。”淩寒的聲音通過光腦傳過來。
玩家們不要命似的朝校門口跑。十分鐘時間太緊,對不少玩家而言,從老舊宿舍樓到校門口非常勉強。他們營養液服用得不夠,身上沒有力氣。有的甚至受傷,根本挪不動腳,也沒人攙扶着他們出去。
越來越多的玩家如同賽跑沖過終點線式地穿過崗亭,一個個癱倒在地。
求生的爆發力果然強悍。等到安全了他們才有心思關注誰找到了異能者。聯系已經死去的紀明逸和第一個出現在校外的穆晚,玩家們猜測應該是穆晚。
不聲不響地就把任務給通關,他們是抱上粗大腿了。
少女立在校門附近,定定望着接近的人群。玩家們隔着緊閉的高大鐵門,能看到她背影孤傲清麗。
随第二波玩家一起趕到的,還有數量龐大的聯大學生。年輕人沒有貿然出手,新仇舊怨放到一邊,這次的目的是核實交換生确實有離開聯大。
更何況有穆晚這個SSS級的Alpha杵在門口,他們也不願意多生事端。
雖然不動手,但是接下來不允許交換生再折返學校。出去了就別再回頭。
郭元哲和張鴻博雖然受着傷,也已經随第二波玩家趕到校門口。
郭元哲經過穆晚身旁,難得露出舒展的笑容,“你找到異能者了對不對?是誰?”
“紀明逸。”穆晚朝後略歪頭,示意屍體就在校門外。
“居然是他……”郭元哲暗笑,所以穆晚說他“幫上大忙”,只是安慰。
“謝了。”郭元哲招招手,和張鴻博互相攙扶着穿過崗亭。
校門附近聯大的學生越聚越多,連校長和老師也趕了過來。
失控是意料之中的事,一萬多名學生,每個年輕人都有求生的意志,都有自己的想法,限制營養液供給遲早出現問題,和交換生的矛盾也遲早爆發,現在他們這些“老骨頭”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沖突和損失。
聯大的學生一個個目光冷冷地盯着交換生,有氣不過的學生當場叫嚷開,“出了校門就別再進來,聯大不歡迎你們這些寰大的學生!”
“了不起!誰稀罕!求我們都不會留在裏面!”校門外的玩家這會兒一顆心落定,也隔着校門對嚷。要不是身邊還有女同學,能夠直接花式爆粗不帶重樣。
有的聯大學生開始納悶,互相交頭接耳,“你覺得他們為什麽跑這麽急?就好像學校裏有鬼一樣。我們要不要也去學校外面避一避?”
“腦子有瘡,跟交換生混在一起能有什麽好下場?他們是被我們打怕了,擔心把他們區區一百人打成篩子。”
“可是不是說異能者就在交換生裏面嗎?他們這麽着急離開,沒準知道什麽。”
“要去你去,倒看去到外面會不會被群毆,反正我不去。最好趕緊送走這些瘟神。從他們出現,聯大就特別多禍事。”
淩寒還沒趕到,這有些不正常。穆晚再度聯系,淩寒那邊等了一會兒後答複,“很快”,爾後便又沒了聲響。
一邊是劫後餘生式地闖過崗亭的玩家,一邊是目光不善,交頭接耳的聯大學生。穆晚問過好幾個玩家是否有看到淩寒,得到的回答都是否認。她索性朝聯大的學生走過去。
看到她靠近,聯大的學生紛紛後退。群組瘋傳的視頻裏,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學生把他們戰力一等一的Alpha都打得滿地找牙,鬼知道對方接近的目的。
穆晚在不斷後退的學生面前站定,“你們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按說系統的提示只針對玩家,就算聯大的學生看到交換生集體行動趕到好奇,也不至于這麽大規模地出現在校門口。可能是受到煽動,又或者有別的原因。
聯大的學生們集體噤聲,這個時候說想把交換生關在校門外,顯然不合适,沒準會遭到反噬。最保險的辦法就是什麽都不說。只要什麽都不說,穆晚肯定拿他們人多沒有辦法。
穆晚忽略這“戰線統一”的沉默,迅速欺近其中一個學生,從他手上奪走光腦。
被穆晚靠近的學生明明沒有受傷,卻發出凄厲的怪叫,仿佛被“侵犯”得厲害。
留意到穆晚只是取走他的光腦,然後便退回較遠的距離查看,怪叫的學生松掉一口氣。然而很快,想到他光腦裏存儲的內容以及浏覽的痕跡,又緊張得渾身的血往腦袋上湧。
裏面有很多Alpha強強互攻的那啥視頻,這還是從他們校園男神和交換生美人CP得來的“啓發”,他最近看得可上頭。擱在以前,他只看Alpha和Omega的視頻。可見口味是越來越重,節操越來越少。
穆晚在這個學生的光腦裏發現一條關鍵信息,的确有人挑事。可能是問到了交換生的動向,這麽做的确在情理之中,對即将完成逃生的玩家們也沒有不利的影響,然而穆晚的眼神卻再度黯淡下來。
她盯着那條消息一動不動,在其他人眼中,好像成為一尊凝固的雕塑。
許久,穆晚對自己光腦裏置頂的通訊號近乎耳語式地發問,“淩寒,你在哪裏?”
約莫是她的語氣變化太快,隐匿在附近暗處的淩寒忽然緊張起來,“快到了。”
他關閉光腦的通訊,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遠處穆晚的身上。
不可能一起逃生的,意念告訴他不可以離開。幻境裏踽踽獨行,尋覓穆晚的感覺耗盡他所有心力,他只想在一個個不同的副本裏抓住屬于自己的那份确定。
潛意識告訴他,穆晚只要完成逃生任務就會回到屬于她的世界,而他将真的再也找不到她。所以他在路上奪了一個聯大學生的光腦,試圖用混亂掩蓋自己不能及時趕到。
腦子裏提示副本倒數計時的聲音,眼前的一切都将湮滅,而他也即将跳轉。
他不會離開,但是穆晚必須逃生。或許“任務成功一半”,是與穆晚重逢的秘訣。
“178、177、176……”系統的倒數計時不因任何外力改變。沒有抵達校門的玩家咬牙切齒地趕,運氣不好的在路上被記仇的聯大學生故意刁難,耽誤不少時間。
已經成功來到校外的玩家心裏頭石頭落定,通過光腦一遍遍給還沒出來的玩家鼓勁。
柯天祿這邊一邊肩膀上扛着葉莎莎,一只手臂同時攬着另外一個人出現在校門口,雪如在一旁幫忙攙扶。
看到這奇怪的組合,聯大的學生們表情有些複雜。四個人裏有三個是“叛徒”,還有一個是交換生,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是跟交換生們一起離開,還是留在聯大?
葉莎莎的男友沒想到他傷到腿還能趕得及完成逃生,欣喜地松開柯天祿的臂膀,踮着腳尖朝崗亭靠近。
雪如忍不住開口,“你去哪兒?莎莎還沒醒呢。”
葉莎莎男友頓住腳,轉身目光落在三人身上,“你們”,他低頭想了想,“要不還是跟聯大的同學一起吧。”
透過高大的校門,雪如瞧見門外的交換生們一個個表情輕松,又見校內的同校學生們眼神戒備,下意識輕輕攀上柯天祿的手臂。
柯天祿盯着雪如精致漂亮的手指,略微怔神。
剛才在幻境裏經歷的一切異常真實,他好像真的和雪如甜蜜相戀、結婚、生子、遭遇婚外情。
他一直介意自己不夠優秀,不及父親的期待,在聯大這種一等一的學府裏論家世地位論實力都排不上號,比起幻境裏雪如的“背叛”,他更難過的是自己潛意識裏的害怕說明了,他也認同雪如和他在一起會有靈魂和身體出走的一天。
雪如的話他聽進去了,“不會妥協”,“不會因為感動而決定和一個人在一起”,現階段的他不可能得到雪如的垂青。是時候專注于自己,只有自己足夠好,好到超越雪如的理想型,或許能掙來一線機會。
他擡頭掃一眼,“顧烨沒在校門外,穆晚像是在等他。”
雪如臉上閃過紅緋,“我沒有在想顧學長的事,莎莎還昏迷着,接下來怎麽辦?”
柯天祿腦中思緒轉了一圈,終于下定決心,“留在學校。”
他和雪如、葉莎莎已經兩不靠。交換生這邊不會管他們,聯大的學生同樣不會。在校園裏,他還能想法給雪如和葉莎莎争取活下去的機會,這個時候出了校門,就再也回不到聯大校園裏。
“我聽你的。”雪如确認。
關鍵時刻,莎莎的男友也沒有留在她身邊,可見男人并不靠譜。在這物資匮乏的情況下,柯天祿是她和莎莎唯一的依靠。她雖然不願意接受柯天祿,卻不得不一次次依賴對方。
柯天祿朝雪如點點頭,兩人來到校友一側站定,同源源不斷趕過來的聯大學生待在一起。
其中一個聯大的學生忍不住冷嘲熱諷,“這是被交換生抛棄了嗎?怎麽不一起出去?”
對這些挑釁的話,柯天祿就當沒聽見,一旁的雪如卻紅了眼睛。她的确是追随顧烨和葉莎莎去的,不過跟交換生沒有什麽關系。
柯天祿将葉莎莎從肩膀上放下來,脫掉外套攤開墊在地上,将人平放。
擡頭見雪如眼睛紅紅,柯天祿放柔聲音開口安慰,“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沒事,有我在。”
滿腔委屈瞬間因為這句話,由鋒利的匕刃化為柔軟的絲帶。心髒快速跳動,眼前蹲身望着她的Alpha目光堅定,沒有了往日的猶豫和小心翼翼。
雪如第一次覺得,柯天祿其實也不錯。
冬日的天空盡管泛白,卻總帶着點灰調。穆晚仰頭深吸一口氣,冷冽的空氣讓她稍稍清醒。進入最後100秒倒數計時,穆晚朝校園內邁開腳步。
淩寒神經快要繃斷。他最擔心的就是穆晚折返去找他,這樣很可能因為趕不及離開校園而逃生失敗。在此之前穆晚一直等在校門口,眼看着截止時間快到,穆晚這個時候折返,幾乎确定會錯過逃生機會。
他迅速打開光腦,“穆晚,我趕不上了,你先離開,我們下個副本見。”
穆晚腳步頓住,身形在淩寒的焦灼中一動不動。她不動,淩寒便無法呼吸,在倒數計時的每一秒裏烈火焚心。
一陣寒風吹動披散的發絲,穆晚終于在淩寒幾乎忍不住要現身時轉身,朝校門外的方向走去。
淩寒後怕地閉上眼睛長籲一口氣,下一刻,穆晚的聲音通過光腦傳過來,仿佛貼着耳朵私語,“淩寒,人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誰先到來。假設我沒有出現在下個副本,最後你有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神經幾乎下意識繃緊,明明穆晚的語氣與平時沒有太多不同,淩寒卻莫名心悸,十指用力扣進掌心。
“下個副本見”只是一種推測的可能,淩寒甚至有種告訴穆晚真相的沖動,告訴她他沒辦法跟她一起逃生,某種無形的指引說服他留下來,留在這個混亂的游戲裏。
他不知道告訴穆晚後會得到怎樣的回應,确定的是終歸會失望吧?失望他欺騙了她。假如穆晚真的沒有出現在下個副本,最後一句話,他想說什麽?
光腦依然顯示通話中,卻久久沒有傳來聲音,穆晚甚至能聽見淩寒的呼吸聲。
她人已經來到崗亭,窗口上的貍花貓琉璃般的眼睛定定望着她,黝黑的瞳仁空靈。
“11、10、9……”,系統的倒數計時仍在持續,與淩寒的呼吸聲幾乎要同頻。
大概是不會說什麽了。穆晚伸出手掌撫過貍花貓的腦袋,仿佛自言自語,“我走了。”
穆晚轉過崗亭來到校門外,下一秒,畫面定格在圍滿校門口的聯大學生、表情興奮的玩家、雪如望着柯天祿走神的目光、貍花貓抖動的耳朵、穆晚抿唇垂首的表情裏……
就在方才,淩寒久久不知道該說什麽,說什麽都是錯,只能在沉默中等來下一個世界副本開啓。
如若真的是最後一句話,他不希望穆晚失望,知道他在騙她。又或者說出他的心意?穆晚早就清楚他的渴望和眷戀,默契得根本不需要開口。
所以任何解釋或者說明,假如還能再見面,他親口說給她聽……
“再次失敗,可能我們對她寄予太高期望。淩寒的意志過于堅韌,不是這樣一個快要畢業的女學生能夠動搖的,盡管她的确非常優秀。”說話的女人面容凜肅,望着監控室內的游戲倉,鏡片後的眉心蹙在一起。
他們需要淩寒和其他玩家一樣完成逃生,才能助他蘇醒。可惜這個俊美淩厲的男人意志堅定,之前進入游戲的頂級玩家全部以任務失敗告終,甚至沒能堅持到第二個副本。雖然換到穆晚有了些許改變,但仍然不夠。
“只剩最後一個副本,你覺得她能成功嗎?”女人轉頭問身旁的男人。
男人掃一眼巨幕屏上的數值,上面顯示淩寒的情緒波動。“她至少沒有像其他玩家一樣逃生失敗,兩次,并且堅持到最後一個副本。淩寒在接觸到她以後情緒數次突破峰值,你什麽時候見過他有這麽強烈的情緒?我覺得這次或許能夠成功。”
女人抿唇,目光落在巨幕屏上。的确,在之前的很長時間裏,淩寒的情緒波形沒有任何起伏,他們甚至懷疑他的精神源力是否還在。現在看來,只是沒有遇到對的刺激。
希望吧,希望穆晚能夠成功。
淩寒和穆晚所在的建築之外,天空呈現奇妙的紫紅色。
落地窗前,方庾默第不知道多少次撥通林恩鹿的電話號碼,通通顯示已經被拉入黑名單。
他終于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
同一個時間,林恩鹿已經在閨蜜的客房哭得睡着,她沒有想到,小魚即使在游戲裏也會背叛她。
或許本性從來不可能更改,她和他,終究還是要走上陌路。
青梅竹馬,她和方庾默經歷了數年長途戀情,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卻在婚後三個月發現她的丈夫居然背着她同時與好幾個異性撩騷,甚至還讓其中一個女人懷孕。
她的小魚會在通訊設備上和異性談論不同的情調與姿勢,将不堪入目發揮到極致。初次看到聊天記錄的時候,她的腦子是空白的,甚至有些迷茫,覺得不可能。直到後來每每回想起,才指尖顫抖心像被抽空了一樣。
他怎麽能這樣對她?
除了忠誠,方庾默給了她合格老公的一切,兩人家庭背景相似,相處起來非常舒适,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愛人。
方庾默甚至表示除了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撩騷的異性。可他就是忍不住,控制不了,于是一次次做出這種傷害她的事情。
二十年的感情,當真割舍下來得蛻一層皮。方庾默苦苦哀求,經過深思熟慮,林恩鹿決定給對方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她提議一起玩《臨淵》游戲,玩家在這個游戲裏會忘記所有現實的記憶,成為純粹、本源的自己。假如小魚在游戲裏依然選擇和她在一起,她就和将這份感情繼續下去;假如他在游戲裏選擇了別人,或是對她毫無感情,那就放棄。
只是怎麽會想到,小魚确實覺得她熟悉并且主動追求,卻也再次傷害了她。
用一種跟現實世界同樣的方式。
她第一次覺得一個人可以熟悉到哪怕記憶全失,也情不自禁地走到一起,又陌生到背叛起來的模樣和姿勢那般讓人覺得極致惡心,讓她不惜一切逃離。
這次她是真的心死,再也不會回頭。
離婚登記已經生物秘鑰确認,或許這樣方庾默就可以去享受無拘無束的自由,而她也終于得到解脫。明天的明天,她還能遇見自己的愛情嗎?
淚水泅濕枕巾,林恩鹿陷入沉重的夢境。
後背冰冷潮濕,能夠嗅見空氣中鹹腥的味道。穆晚睜開眼睛,發覺自己幕天席地躺着,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睛。
淺藍色的天空中太陽光輪刺目,白雲棉絮似堆積在一起。
她扭頭望向一側,身下是被海水浸濕的沙灘,沿着海岸線錯落躺着好些人。
穆晚支起上半身,入目是茫茫一片大海,藍得有層次。身後是蒼翠的島嶼,林木高聳,幽沉郁郁。幾只白色的海鳥從山崖上掠過,似乎在尋找合适的入水時機。
系統的信息實時灌入腦海,荒島上的玩家于半年時間內抵達正南方一千海裏的國家,視為成功逃生。
穆晚的目光落在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海平面,原地坐上一小會兒,等周圍的人陸續醒來,才随大衆起身。
“什麽游戲,惡作劇吧?”一個染了白色頭發的小麥皮膚男生從一旁海沙裏摳出一顆牡蛎,自言自語。
“一千海裏可不近,我們得合力造條船。”肩披及腰波浪長發的女人懶懶洋洋将頭發撩至一側,露出緊身衣下傲人的身姿。
“你們也聽到那個奇怪的聲音了?太好了,我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試圖抹去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卻只抹了一頭海沙。
“先清點下人數吧。”一個留着寸頭,五官立體的俊美高個男人提議。
很快,附近的玩家聚集在一起,并一致同意沿着海岸線找下去,一來查看地形,二來看看有沒有其他玩家。
沿途大家自我介紹,白色頭發的男生名叫常歡,長發女人名叫顧清瑩,中年女人名叫向婵娟,寸頭男名叫江星海。
穆晚混在一群人中,盡管只低調地報了個名字,仍然吸走許多人的目光。
海島比預想中大得多,路上時不時能遇見躺在沙灘上的人,有時候甚至能碰見從樹林裏走出來的玩家。
連續走了半小時,八十多個人聚集在一起,已經是一支有些臃腫的隊伍。
停下來休息的間隙,江星海提議,“人數太多容易走散。我提議以五個人為一組,設組長一名,成員各自牢記隊友,随時知會去向。”
這個建議得到玩家一致同意。
顧清瑩的目光落在江星海身上,似乎對這個留着十分考驗人顏值的寸頭男非常感興趣。
“晚晚姐,我跟你一組好不好?”常歡笑出兩顆小虎牙,白色頭發在陽光下過于耀眼。
“我也跟你一起!”向婵娟看起來有些忐忑,然而還是鼓足勇氣。
常歡上下打量向婵娟,“阿姨,這裏的玩家多半都是年輕人,建議年紀相仿的組個中老年隊,比較有共同語言。”
江星海的目光落在向婵娟受傷的表情上,替人打圓場,“接不接納婵娟姐作為隊員由穆晚決定。穆晚,我也想加入你的隊伍,可以嗎?”
“不好意思,我也。”顧清瑩笑眯眯地舉起手,眉眼處盡是風情。
“喂!你們別看晚晚姐長得好欺負就都想跟她一起!”常歡當即抗議,“她一個人承受不了的!”
噗——顧清瑩半掩着嘴笑出聲,小男生護起異性的模樣當真可愛,做啥了就“承受不了”。
穆晚面向江星海,“我都可以,隊長由你來當吧。”眼前這個男人不光樣貌優越,而且一上來就給了很好的提議,有領導力,适合做隊長。
江星海也沒推辭,接下這需要負責的活。
海水迅速帶走體溫,走了半個小時的玩家們此時饑腸辘辘,戲稱他們為誤入荒島的旅行團。
“江領隊,走不動了,要不我們先解決吃的問題?”一個中年男人提議。
這麽多人這麽多張嘴,吃和住的問題的确需要解決。江星海俨然成為整個“旅行團”的領隊,将尋找遮風避雨的栖身之所、尋找飲用水源等任務安排得妥帖。
穆晚跟常歡趕海,撿了不少能吃的螃蟹、蛏子、海螺等。
休息的間隙,她定定望着海面,仿佛在出神。
“晚晚姐,海裏有什麽嗎?”常歡莫名覺得大海單調無趣,這千篇一律的藍和灰熟悉到都倦了。
穆晚收回目光,“之所以給半年期限這麽長時間,除了造船,應該還要等海流的方向。”
“對哦!”常歡恍然大悟,“不急,等會兒我去看看海流情況。”
穆晚轉過頭,“你會看?”有人跟她一樣會識別海流方向,剛好能核實她的判斷是否準确。
常歡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頭發,“會啊,不難的。”
陸續有其他人加入大部隊,探險和尋找食材的人變多,很快在樹林旁生起火,吃起原始的燒烤海鮮。
江星海在海灘邊生起一個易冒煙的火堆,要是有玩家看到,能迅速辨認他們的方向。
他做完這些,來到海灘邊安靜立着的穆晚身旁,将玩家找來的野果遞給她,“嘗過了,沒毒。”
穆晚接過乒乓球大小的紅色果子并沒有吃,只是放在手心裏攥着。
“我和常歡查看過海流的情況,三個月後最适合出發,這段時間須造出足夠承受海浪的船。”
“明白了。”江星海笑起來,露出臉頰左側淺淺的酒窩。
跟穆晚一組果然沒錯。相比其他玩家醒來後表現出來的緊張、焦慮、興奮、好奇等情緒,穆晚的冷靜讓他第一時間注意到。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她漂亮。江星海臉頰的酒窩因此變深。
穆晚沒再說什麽,只視線落在海面某個方向,目光似乎有些懷念。
江星海不知道穆晚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眼神,剛想問原因,身後有人叫他。
禮貌告辭後,江星海小跑朝喚他的人跑過去。
深海裏,一道黑色的長影迅速閃過。
淩寒沒想到他這次竟然成為人魚。穆晚假如也來到這個副本,肯定會是人的身份,所有玩家都不例外。所以他現在這個樣子,要怎麽和穆晚見面?
當務之急是去到腦海裏那座能夠容納玩家的海島。一想到也許能夠見到穆晚,銀色魚尾擺動得更快。
淩寒依靠人魚的精準定位,在海水裏迅速朝目的地靠近。附近陸續出現同類,有雌性也有雄性。
這些人魚有着天使一般美麗的面容,完美無缺的臉和身體就像經過上蒼精心雕飾。然而淩寒太清楚他們對穆晚所屬的玩家陣營有多危險。
人魚除了海魚,也會以人為食,或者說更偏愛美味的人類。這次他和穆晚差着的不止年齡、生殖性別,甚至直接隔了種族,并且還是敵方。
荒島太大,一時半會兒探索不完。好在有玩家在山崖下找到一處石穴,且石穴內的凹槽将雨水導進一個石坑,是天然的集水器。
解決了睡覺與喝水吃飯的問題,玩家們終于能稍稍休息,靜下來想想接下來怎麽辦。
常歡給小組成員找來不少幹燥的樹葉,方便墊在石頭上睡覺。
江星海根據現有已知玩家人數說出造船計劃以及規劃人手,并留出新進人員的任務配比。
明知道接下來會非常累,大家還是充滿幹勁。只要方向對,不怕行路難。有這麽多人在,總能成功逃生。
時間過得很快,天色暗下來,海洋似乎将太陽整個吞噬。
累了一天的玩家們在石穴裏随意找了個地方睡下。條件艱苦,将就度日。
鼾聲此起彼伏,經過洞穴産生混響,仿若雷鳴。
穆晚在這龐大的噪音裏根本無法入睡,只得起身離開。
圓月當空,漆黑的海面因為月光而褪去幾分猙獰,仿佛被皎潔馴服的野獸。穆晚來到山崖下,看海浪撞擊礁石,碎得義無反顧,水沫紛飛。
海水沖刷的聲音雖然很大,卻也保持着某種韻律,神奇地催眠。
披肩長發随海風恣意飛舞,穆晚就像是立在滔天巨獸前,不盈一擊、逐漸犯困的微小生物。
下一刻,其中一個礁石上忽然出現一道長長的身影,優雅奇異如鬼魅。
穆晚定睛看過去,身體猛地僵硬。
那是一道線條優美的人影,穩穩地屹立在礁石上,仿佛猛烈拍擊的海浪對他而言只是嬉戲的小水花。
穆晚正要看仔細些,一個眨眼的功夫,身影已經消失。
礁石上空空如也,讓人疑心剛才出現了幻覺。
她朝礁石的方向走近一些,這樣能夠稍稍看清海面的情況。
前方紛亂的海礁沒有規律地凸出海面,或大,或小;或疏,或密。除了月光照見的,撞碎在礁石上的白色浮沫,看不出什麽異常。
也許那過于尖銳的礁石有些類似人影,所以叫人疑心看錯。
荒草在夜風中搖擺,前方是荊棘般的石灘,穆晚不再前行,靜靜觀察一會兒,确定沒有奇怪的動靜後,轉身離開。
就在她轉過身的瞬間,身後忽然籠下一道迫人的氣息,本能讓她迅速閃身避開,然而卻整個人被一條手臂撈住,後背貼上一片平坦的堅硬。
濕意很快滲透後背的衣物,水滴從後脖頸上方滴下,泅于肩上。
穆晚低頭,攬住她的分別是鎖骨與腰腹處的兩條手臂。牢牢地,讓她不能動彈分毫,仿佛嵌進身後的懷抱裏。
成年人的手臂由于用力,每一處都蓄着力量,在月光下泛着朦白。穆晚凝神腳下用力,踩中的卻不是腳背。
她探出腦袋往下瞧,身後立着的并不是腿,而是一條布滿冷亮色銀白鱗片,如同成年人下半身一樣,不,比成年人下半身還要修長流線得多的魚尾。而她剛剛踩中的,就是尾鳍。
高大的身影朝她傾過來,能感覺得出來,她的身高甚至不及對方下巴。一縷冰藍色的長發垂落在穆晚身前,在月光下呈現迷人的美麗光澤。
“穆晚……”身後的“人”蹭着她的長發,爾後在她耳畔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穆晚一面語調平靜,一面腦袋微微前躬,“你是誰?”
“淩寒”,潮濕的氣息鑽進耳朵,酥癢難耐。抱住她的手臂繼續收攏,穆晚的手心甚至碰到銀白色的鱗片。
如海水般冰涼,舒潤但并不滑膩。
“不認識。”穆晚繃緊身體,在身後的“人”明顯一滞的空檔腦袋後仰,撞上對方胸膛。
她這一番掙紮倒真讓身後的人放松手臂。穆晚趁機從桎梏中鑽出來,一躍退開好幾步。
等她轉過身來,眼前的“人”,或許應該稱之為“人魚”,有着精健的成年男子上半身,以及相較于上半身更顯修長的銀亮色魚尾。
這是一條雄性人魚,冰藍色的長發及腰,半遮住未着寸縷的上半身,高貴、疏離。淩厲的五官與輪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