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這次,一起完成逃生任務

聯大的學生和交換生的沖突,以交換生營養液被搶,慘敗結束。

葉莎莎為了保護男朋友,不幸被沖突波及,遭到推攘踩踏昏死過去,甚至連護着她的雪如也受了輕傷。

柯天祿為了護住雪如,險些沒了一條手臂。對聯大的學生而言,和交換生混到一起,就不再是同一陣營,甚至因為“背叛”,反而更加可惡,發狠下手更重。

立場,在他們眼中是遠比初心更重要的東西。

穆晚和淩寒趕到的時候,沖突已經進入白熱化。兩人交換過眼神,迅速加入戰局。

聯大這邊學生數量極衆,但多的是抱不平站隊,并不真的拼命。

穆晚和淩寒出現的地方,只要拳腳對上就能一招将對手放倒在地,尋常學生根本近不了身。

額頭上的傷口滲出血來,順着眼尾流下。雪如看着穆晚和淩寒将呈合圍之勢,數量龐大的學生由士氣正足打得驚惶逃竄,一時間有些迷茫。

感情上,她應該嫉妒穆晚的。然而看到那樣精彩、可以放心并肩作戰的配合,理智告訴她,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和堅持就有結果,也不是幾萬小時甚至一輩子的“修煉”就能更靠近目标。

與她好或者不好無關,會不會成為顧烨喜歡的模樣也無關。她只是……不是他喜歡的那個人而已。

由于穆晚和淩寒的加入,戰局迅速向交換生這邊傾斜。加之群組裏物資被搶的消息傳播得飛快,稍微冷靜點的學生都開始往冷庫跑。去晚了渣都不剩。

交換生這邊終于得到喘息,傷員們互相攙扶着回到老舊宿舍樓療傷。

有穆晚和淩寒帶回來的營養液和基礎藥品,交換生這邊的情況雖然挺慘,但不至于糟糕到底。

沖突時擋在交換生前面的郭元哲和張鴻博身受重傷,這會兒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一只眼睛被打得睜不開的郭元哲仍舊一臉不甚在意,開口滿齒血絲,“出了點意外,不過譚永浩和莫迦已經被控制起來……”

這兩人在穆晚給到名單裏優先級最靠前,意味着是異能者的可能性最高。郭元哲終究沒有就地“處理”,而是讓隊員把人帶回地下室。

他不知道穆晚怎麽得出的名單,不過莫名相信。既然穆晚需要他幫忙的內容是“把人控制起來”,他照辦就好。只可惜餘下的學生沒來得及找出來,聯大那邊率先對他們下手……

“謝謝,幫了大忙。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給我。”穆晚拍了拍郭元哲和張鴻博的肩膀,轉身同淩寒一起離開。

一開始譚永浩和莫迦的嫌疑的确最大,可是現在,她幾乎确定另外一個人就是異能者。

葉莎莎的男朋友在沖突中也受了重傷行動困難。

雪如從小到大一直是被伺候的那個,從來沒有照顧過傷患,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

柯天祿手臂骨折沒來得及處理,先幫着雪如跑前跑後,忙得臉頰泛紅。明明疼得眉頭舒展不開,偏偏滿眼擔心。

雪如為難了半天,等他好不容易歇下來,決定把話說清楚。

“柯天祿,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很長一段時間,她一邊享受着被愛慕被照顧,一邊追逐不切實際的遙想。靠着這種一頭往外輸血,一頭吸血的平衡走到如今。

現在走不下去了。

聽到她喚,柯天祿如同接到指令的動物,迅速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任何一句話。

“不要繼續對我這麽好,沒結果的。我不會因此喜歡上你。”

誰都享受被人認可,更何況對方是天然熱烈與張揚的柯天祿。然而從把葉莎莎的話聽進去,從看到葉莎莎和她的男朋友互相保護、看到“顧烨”和穆晚可以放心在戰鬥中将視覺死角交付,她忽然對目前這種一邊在喜歡的人面前充當苦情的追逐者,一邊讓喜歡自己的人誤認為有機會的拉扯感到無趣。

無法産生有效互動的感情對她達成人生目标毫無意義,只要她和柯天祿不放手,注定是兩個悲劇角色的無望等待。

做個輕松的自己,給自己一條生路,她想放過自己。

柯天祿不知所措,想不通他做錯了什麽。以前他也這樣,可是雪如從來不會明确了斷他的念想。“是因為顧烨嗎?你要是擔心他介意,我可以私下……”

“跟顧學長無關,就算沒有他”,雪如抿了抿唇,“你也不是我的理想型。我從小就不是個會妥協的人,更不會因為感動而決定和一個人在一起。柯天祿,放手吧,就像我對顧學長一樣。”

雪如說這話時的眼神讓柯天祿覺得有些陌生。從前那個空靈如稚子的女神此刻眼神清明,仿佛忽然卸去柔光,由朦胧變得清晰。

對柯天祿而言,雪如喜歡顧烨這件事不僅沒讓他覺得受挫,反而充滿幹勁。女神就是會喜歡顧烨那種Alpha,他的定位本來就是逆襲。可是假如連對一切事物都有着純粹認真精神的雪如都開始對感情“人間清醒”,并且明确拒絕他的示好,那麽他長久以來的堅持又算什麽?

柯天祿陷入自我懷疑的時候,聯大的學生們正在為冷庫裏的物資搶得頭破血流,穆晚則在盥洗室裏清洗拳頭上沾到的血漬。溫水沖過指節,粉紅色的血水蜿蜒流入下水道。

穆晚擡起頭,鏡子裏照見她馬尾有些淩亂,瑩白透亮的面頰處一滴濺到的血恍若紅痣,平添幾分妖冶。她垂眸解開馬尾,再擡眼時,淩寒悄無聲息出現在身後。

他低下頭,下巴貼上她的頭頂,五指緩緩穿過烏亮垂順的發絲。

指縫像是拂過光滑的錦緞,指尖蔓開點點酥麻。淩寒愛極了穆晚的長發,連望向鏡子的目光也變得有些迷離。

與此同時,他另一只手的拇指指腹揩過穆晚臉上那顆意外出現的“紅痣”,溫柔且仔細。

鏡子裏兩人動作親昵,帶着點旖旎的情愫,仿佛下一刻就會烈焰纏身。

穆晚握住淩寒的手腕,透過鏡子定定望着他,“我大概确定誰是異能者了。”

梳理發絲的手指停頓,時間仿佛靜止。鏡子裏淩寒染上幾分沉溺的目光望着她,眼神僵住。

他想過穆晚會是玩家裏第一個揭曉謎底的,卻沒想到這麽快。分離即将到來,毫無心理準備,恰在最好的時刻。

淩寒自問和穆晚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心滿意足的,然而猝不及防的分別讓他清醒地意識到,不是的,他很貪心,也很偏執,一直以來都并不滿足,想要的也遠不止是當下而已。

他想要每時每刻,想要朝朝暮暮,想要永遠。

良久,淩寒的手臂從穆晚鎖骨下方環住她,靜靜靠在她身上。

他不在乎誰是異能者,他只舍不得。舍不得和穆晚重逢、坦白、共舞、臨時标記、共居一室的這裏,舍不得穆晚。

沒辦法違背內心的聲音,跟随穆晚一起逃離,那麽希冀再次重逢,只能嚴格依照之前的“條件”——穆晚成功逃生,而他如常進入下一個副本。

然而下一個副本,穆晚還會在嗎?

“淩寒”,穆晚轉過身面對他,清透的雙眸深沉凝視,“你有試過和玩家一樣逃生嗎?”

燈光亮得人眼睛裏仿佛淬了星,淩寒的呼吸短暫滞住。穆晚的問題直指矛盾核心,他從來沒有違背內心的聲音逃生,但是不能據實回答。

“有。”

“然後呢?”

“跟往常一樣進入新的副本。”

聽了他的回答,穆晚眼神微黯,“明白了。”

淩寒的視線在她臉上流轉,想搞清楚穆晚那一閃而逝的失落表情究竟為什麽,然而等來的卻是穆晚一句,“我們去見紀明逸吧。”

穆晚和淩寒出現的時候,紀明逸正在浏覽校群組裏争奪營養液的圖片與視頻,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溫和。

聯大作為優秀學子的集中地,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瘋狂的局面,現在看來,不是學生多麽道德高尚,只是事件不夠極端而已。

管他優秀不優秀,在切身利益面前,依然會回歸本能。

“我們可以進來說話嗎?”立在門外的穆晚長發披肩,看起來十分無害,然而紀明逸剛才看了她打退聯大好幾名Alpha的視頻,太清楚她這身體裏蘊藏的能量。

他掃一眼穆晚身後的淩寒,後退半步将門徹底打開,“進來吧。”

雖然舉止溫和謙遜,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放在門沿邊的手指因為穆晚的出現而激動得控制不住顫抖。

紀明逸的房間收拾得異常整潔,連床單都看不出一絲皺褶。他仿佛有強迫症,無論其人,還是周圍的一切,都處于一種高标準的自持中。

“之前找我?”穆晚主動開口。

“确定你是不是還好,現在看到,放心了。”紀明逸給她拉過椅子,自動忽略身高腿長立在一旁的淩寒。

穆晚手掌放上椅背,深色的金屬材質微涼,直奔主題,“你這個月本來不用承受情熱期的,對不對?”

紀明逸的視線從她那只細膩瑩白的手上收回,情緒收斂得極好,“抱歉,什麽意思?”

“我在驗屠翔飛屍體的時候,發現他的右手指尖有種并不明顯的奇怪味道。之前以為是他不修邊幅,直到我在冷庫聞到SS級Omega抑制劑的味道,和別的抑制劑味道有一絲不同,但和屠翔飛屍體指尖的味道卻一致。”

手心蔓延開酸麻,紀明逸沒想到穆晚來找他,竟然是因為這個。穆晚懷疑他殺了屠翔飛?

淩寒的目光落在紀明逸身上,幽沉的,看不出情緒。

“情熱期的時候,你露出後頸腺體,上面盡管已經愈合得差不多,卻依然能看出有傷。傷口并非标記的齒痕,更接近抓痕。聯大校園裏沒有核驗DNA的條件,但有分析信息素的儀器。我猜測屠翔飛遇害時掙紮,抓傷一個Omega或者Alpha的腺體,不可避免地在指甲縫裏留下信息素。對方殺害屠翔飛後,來不及處理他的手指,只能用抑制劑沖洗,雖然無法去除指甲縫裏的皮屑,但是可以消除信息素。抑制劑揮發快,在司法機關不介入的情況下,校方很難發現。”

“屠翔飛被害的時候,校方還沒有發現和公布幻境,而兇手清楚司法機關無法介入,所以皮屑不重要,信息素才重要。需要在校園內隐藏身份的兇手,就是異能者。”

聽穆晚将分析講完,紀明逸眉眼帶笑,“SS級Omega抑制劑适用于所有Omega,任何一個Omega都可能随身攜帶。後頸的傷口是我自己不小心抓的,殺害屠翔飛的人不是我。”

“你應該已經從屠翔飛那裏得知我擅長什麽。屠翔飛遇害時,你沒有不在場證明。所有證據都指向你。紀明逸,我想知道你這樣做的原因。”

從一開始鎖定加害者和受害人,到不得不将搜索範圍擴大至聯大所有學生,才将紀明逸篩選出來。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人選只有他。

穆晚這次過來,就是想問清楚紀明逸這樣做的原因。當初看到他的名字出現在篩選的名單裏,穆晚就覺得有些意外,畢竟僅從外在表現看,紀明逸不那麽像想毀掉整個聯大的人。

而紀明逸本來就住在老舊宿舍樓,所以她在給到郭元哲的名單裏,将紀明逸的名字剔除出來,準備親自過問。沒想到前後串聯,最可能是異能者的,竟然就是紀明逸。

“假如我真的是異能者,你會怎麽看我?”紀明逸眉目柔和,他想知道穆晚的态度。

穆晚将手臂從椅背上收回,目光平靜,“這取決于你這樣做的原因。”她的看法或許對紀明逸而言重要,然而無論出發點怎樣,都不會改變幻境導致許多人重傷甚至死亡的事實。

一切只是合理推測,并無實質證據,然而穆晚已經篤定他就是異能者。

盡管身份暴露,紀明逸卻心裏暢快。多麽不可思議,因為發現的人是穆晚,他竟然從心底生出一股慶幸。

原本只要再多幾天時間,整個聯大就會損于內耗,現在看來不行了,他和穆晚站在了對立面,注定無法順利進行下去。

為什麽這麽做呢?

紀明逸恨聯大,這個地方将他的孿生姐姐整個吞噬。

姐姐雖然只是B級Omega,卻有着驚人的聰慧,入學前就早早将聯大所有課程學習完畢,各種競賽獎項拿到手軟,被頂級研究院預定了畢業後的去向。正常情況下,姐姐會成為霄國未來在科研方向的脊梁,然而這一切卻提前終止。

一切都源于一場莫須有的污蔑。學術造假,對他那智商雖高卻有着精神分裂症的姐姐而言是不可承受的名譽之殇。明明是姐姐自己的研究,偏偏光腦裏的記錄莫名消失,反而另外一個在學術上沒有任何建樹的外校學子提前發布了初稿。

紀明逸之前聽姐姐哭訴的時候就覺得蹊跷,為什麽“剛巧”姐姐的光腦出現問題,為什麽“剛巧”有人在姐姐發表文章之前,刊登出一份并不算成熟,但核心內容一致的文稿,原來因為有光腦高手屠翔飛,可以盜取并删除姐姐光腦裏的資料,可以将姐姐的文獻高價賣給一個不學無術的門外漢。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姐姐的出衆打破了聯大某種心照不宣的平衡,也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遭到了校園霸淩。誰能想到,讓霄國學子向往的學府,內裏竟然這樣肮髒醜陋。而屠翔飛這樣做的初衷,竟然不是受那門外漢的指使,而是因為姐姐的優秀影響到雪如的一枝獨秀。

荒唐,不可思議。

只會埋頭鑽研的姐姐最終選擇了跳樓。縱身一躍就是解脫,對聯大而言只是少了一個優秀的學生,對紀明逸而言,則是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學校老師對姐姐的遭遇視而不見,學生或背後指指點點言語不堪,或直接身體力行排斥欺辱。有一個算一個,整個聯大對姐姐的死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可能姐姐精神上的不穩定給了他覺醒精神方向異能的機會。所以紀明逸通過篡改校方記錄的方式成為聯大轉校生,正式開啓複仇之旅。

整個聯大在幻境異能控制下,所有師生都無法走出校園。他要讓這口外表看起來精致的鍋,肉全部爛在一處。

只是沒想到,寰大的交換生會提前三天抵達,更沒想到會遇見穆晚。

紀明逸初見穆晚時覺得她漂亮,一眼就能吸引走目光的那種漂亮。

再見她時覺得與衆不同,敢于站出來為陌生人打退施暴者,飒爽又活潑,正義且溫柔。

三從屠翔飛口中得知穆晚要求其公布所有污蔑過的學生名單,明白原來不止他一人孤軍奮戰,還有人在為枉受冤屈的人努力。

四至情熱期,聞見穆晚信息素的味道,契合到讓他身心顫栗。标記的中斷讓他在明明有抑制劑儲備的情況下,近乎自虐地生扛下來,用這樣一種方式讓自己銘記求而不得的痛苦。

除開替姐姐報仇,紀明逸從未如此确定一件事——他想屬于穆晚,想被她标記,想愛她與被愛。

謀害同校師生,他若被抓下場必然悲慘。聯大校冊裏有記載的水系異能者,當初就是被霸淩者拿水槍沖擊頭臉,才覺醒的元素類異能。

異能者學生最終也沒去什麽神秘組織,而是被送進了精神病院,長期囚禁及服用鎮定類藥物,逐漸忘記許多事情,很快成為廢人。

他不會讓自己變成無知無覺的廢人,所以真的有伏法的那麽一天,他會快速了結自己。只是在那之前,他多想能夠獻祭于喜歡的人,成為她的Omega。

發現穆晚和淩寒“同居”這個事實的時候,他整個人快要撕裂。原來抱着必死決心複仇的人,還沒有徹底死絕,依然會焚心地嫉妒,鑽心地疼。

整個聯大随時會因為搶奪營養液而陷入混亂,再強大的Alpha也無法保護穆晚,能将她平安送出去的,只有他。

紀明逸低頭抿唇微笑,“這樣做的原因,是替姐姐複仇。”他承認。

在穆晚面前,話說到這裏已經足夠。而一旦接受了姐姐已經不在的事實,反而能夠笑着談起自己已逝的最親之人。

“紀舒蘭?”

紀明逸擡眸,“是。”除了他,至少還有人記得姐姐的名字。

穆晚之前對受害人做背景調查時,有調查過紀舒蘭的親友,然而紀舒蘭來自孤兒院,親友只有前幾年去世的養父母,并沒有紀明逸,“她是你在孤兒院的姐姐?”

紀明逸目光溫柔地落在穆晚身上,沒想到她竟然在這麽短時間內調查到這種程度。

“舒蘭是我的孿生姐姐,因為很早确診患有精神分裂症,因此好心的孤兒院院長做主更改了我和姐姐的關系,以免領養的家庭看到姐姐的資料時,擔心孿生弟弟的我也同樣患病,不願意收養。姐姐是……這世上另一個我。”

聽到這裏,穆晚了然。難怪她沒有查到紀明逸和他姐姐的關系,原來症結在這裏。想來所謂的學術造假又是屠翔飛的污蔑。

難怪屠翔飛被揪出來之後,紀明逸會用那樣一種殘忍的方式虐殺,難怪他的笑意總不達眼底,仿佛隔着一層朦胧的霧,看不分明,難怪他的背影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失落與寂寞。

100天完成逃生只是理論上的最長時限,在沒有任何外力介入的情況下,校方發現幻境并壓縮營養液供給,到後期死亡一部分學生,約莫可以支撐一百天。然而由于她揪出屠翔飛,紀明逸完成虐殺,□□聰挑起本校學生和寰大交換生的沖突,連鎖反應導致整個副本的進程加快。

紀明逸之所以沒有搶奪營養液,是因為他已經提前儲備好營養液和抑制劑。正常情況下,他會是堅持到最後的那個。

聽到紀明逸親口承認,穆晚卻并沒有因此感到放松。

她不是紀明逸,無法對“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相依為命的孿生姐姐被逼到放棄生命”感同身受。

不知道為什麽,穆晚覺得她能夠理解“世上另一個自己”分量究竟有多重。可能在現實世界,也有那麽一個重要的人讓她願意以命相付。

副本成功逃生的要求是“找出導致異象的NPC并殺死對方破壞幻境,順利踏出校門”,假如嚴格遵守字面意思,紀明逸從一開始就注定是被玩家追殺的對象。

無論她怎麽看待紀明逸,都無法改變兩人站在對立面的結局。成功與失敗,死亡與存活,就是她和紀明逸此刻面對的境況。

穆晚不準備現在就動手,她想試探下規則,看看不殺死紀明逸,由對方主動放棄施展幻境異能,能否成功逃生。

能,證明這個游戲有可操作的空間;不能,退一步也能按照字面意思達成條件。

游戲限制她,她也在探究邊界。

穆晚直視紀明逸的眼睛,“你願意主動解開幻境嗎?”

聞言紀明逸嘴角帶笑,眼神甚至可以稱得上縱容,“解開之後呢?把我交給校方?其實不論我願不願意,後果已經造成。就算殺掉我,也是為了解救整個聯大,不如幹脆點,直接動手?”

能夠死在穆晚手中也是完滿的,紀明逸的确這樣認為。

面對他主動請死的提議,穆晚搖頭,“假如有更溫和的解決辦法,我不想親自對你下手。”

紀明逸愣怔兩秒,忽然暖陽初綻般笑開。穆晚的“仁慈”于他而言簡直要命。一個手上沾滿鮮血的罪犯,得心儀之人一句“不願親手了結”,感覺……難以描述。或許他在她心中,有那麽一點點不同對不對?

身份暴露後,沒人會放過他。穆晚只是“不想”親手殺他,并非“不會”,他準備推她一把。

“既然這樣”,紀明逸眉目溫和,“那我給你一個不得不親手殺死我的理由。”

下一刻,整個房間彌漫開濃霧,紀明逸和淩寒的身影同時消失,視線裏白茫茫一片。

穆晚離開紀明逸的房間,整個27樓就像去過校外的學生形容的那樣,“寂靜寬闊的街道一眼望不到頭”,也變成一條仿佛永遠抵達不了終點的甬道。

穆晚嘗試打開自己的房間,屢屢顯示密碼錯誤。“淩寒,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她環顧四周發問,卻沒有任何回應。

逃生通道的門不知道為什麽鎖住,電梯顯示27樓但是卻廂門緊閉。由于隔着濃重的霧,連轎廂門都影影綽綽照不清晰,恍若籠在雲裏。

“紀明逸,聽得到我的聲音嗎?”穆晚索性換個人問。

仿佛回應她似的,電梯轎廂門忽然打開。

十幾秒過去,廂門始終維持打開的狀态,仿佛只要她不進去,就不會關閉。

霧氣裏燈帶的光亮即使在白日裏也看不真切。穆晚擡腿邁入電梯,人剛進去,電梯門果然合起。幽閉的空間裏,原本寬敞的電梯也顯得有些逼仄。

一樓按鈕自動亮起,穆晚試了試,其它樓層均無法摁亮。電梯直行向下,似乎有股力量引導着她去到某個地方。

老舊宿舍樓外同樣迷霧重重。剛出宿舍樓大廳,不遠處紀明逸的身影逐漸清晰。明明濃霧阻擋視線,偏偏能夠将對方看清。

四周聽不見人聲,整個校園仿佛空掉。“這是什麽意思?”

紀明逸嘴角含笑,表情甚至有些懷念,“幻境異能不止能讓一片區域獨立為虛空,還能照出每個人快樂、期待、悲傷、恐懼等情緒。想看看嗎?”

說完不等穆晚回答,漫天茫茫白霧化為熒幕,閃過一幀幀畫面。

畫面裏有雪如回憶通過光腦向樹洞網傾訴,她嫉妒一個叫紀舒蘭的同學各科成績壓她一頭。當屠翔飛暴露,有人匿名提醒她注意光腦隐私,聯想到紀舒蘭因為學術造假遭到排擠而跳樓,她恍惚意識到——也許她是導致紀舒蘭被霸淩的元兇。

有柯天祿幻想同雪如結婚,兩人微笑牽手接受親友的祝福,在漫天花雨裏擁吻。然而婚後,雪如依然被甚至比顧烨還優秀的人吸引走。其實症結一直在于他不夠自信。

當淩寒的身影出現在白霧之中,紀明逸瞳孔收縮。他确定聯大沒有穆晚畫裏這號人,所以眼前這個男人怎麽出現的?為什麽和穆晚畫裏的一模一樣?

畫面裏,淩寒在一個個不同的副本裏尋覓,找一個叫“穆晚”的人,然而得到的回答無一例外都是搖頭或者“不知道”。身姿如松的男人面前是光怪陸離不斷變換的繁華風景,他卻背影蕭索。

這是淩寒的恐懼嗎?

畫面裏那雙原本淩厲的眸子因為一次次的失望而變得蒼涼,終于沉入麻木無光,看得人心裏頭揪着疼。

穆晚長睫顫了顫,呼吸也變輕。

“這就是他現在經歷的幻境嗎?”穆晚扭頭遙遙望向紀明逸,目光冷徹。

紀明逸笑而不語,只略微點頭。

那就留不得了。比起試探規則,穆晚更在意淩寒的感受,不管是不是受臨時标記的影響。

她迅速朝紀明逸靠近,準備下重招,然而對方的身影卻忽然隐入霧中。

“你畫裏的人是誰?”紀明逸在另一個方向出現,仍舊隔着一段安全距離。

穆晚再次迅速欺近,紀明逸消失,“他就是顧烨對不對?”

所謂的“秘密”,答案近在咫尺。

穆晚不再浪費力氣,只靜靜凝視着換個方向出現的紀明逸,“是。”

解密只是第一步,殺死異能者才是這個副本裏最難的部分。

紀明逸恍然,此刻他無心追究為什麽淩寒幻覺裏的模樣與其本身不一樣,也許有精神分裂症呢?誰知道。

人人都有精神病。

原來可笑之人竟是他,看不穿別人兩情相悅。即使用上不光彩的手段,也求不來,得不到。

“走吧,‘理由’在前面。”紀明逸轉身帶路。

穿過大半個校區,紀明逸的目的地竟然是校外。

出校門需要通過無人崗亭,一只經常在窗口休息的貍花貓張開嘴,露出幾顆尖牙以及紅乎乎的舌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紀明逸經過的時候伸手揉揉小家夥的腦袋,轉身消失在校門口。

穆晚跟上,只見紀明逸瞬間出現在校門外空曠的道路上,朝她招招手。

晴陽當空,紀明逸的笑容看起來就像落了朝露的青竹。

穆晚來到他的面前,紀明逸道:“就在這裏殺掉我吧,然後離開聯大。”

于紀明逸而言,荷花池邊看到穆晚打退□□聰,他多希望被救的那個學生是姐姐。屠翔飛公開受污蔑的學生名單,他多希望揭露的時間能早一些。

穆晚是他的意料之外,讓他對這個操_蛋的世界重燃期待。他不顧計劃虐殺屠翔飛,冒風險露出後頸腺體,皆因有了不該有的念想。雖然事實證明一切都是奢望,他也因此敗露,但卻并不後悔。

有的人,能夠靠近一點點,便值得冒險。

穆晚語調平靜,“一定要做到這種程度?”

“你也清楚,我至死不會放棄毀掉聯大。”想讓聯大校園裏的學生獲救,除非他生死後一無所知。

不殺了他,一切都不會結束。

不是沒機會全身而退,只是沒有必要了。紀明逸颠倒幻境,之前校內風物真切,校外虛幻,此刻校內五識皆空,校外真實。

只有在校外,穆晚才能突破幻境殺死他。

他将自己的性命獻祭,雙手捧到心愛的Alpha面前。

穆晚迅速出手,只兩招,便将紀明逸徹底制服在地,頸動脈就在掌心之下,她手上用力,“解開幻境,放他跟我一起。”

紀明逸仰視穆晚,被她身後的光線刺得眼角流出生理性的熱淚。

穆晚就在他的身旁,手掌扣着他的脖頸命門,膝蓋和另一只手制住他的雙臂,強勢得不容動彈分毫,為了另外一個人。

大腦缺氧讓紀明逸興奮。他從來不是什麽好人,所求也與尋常人不同。

不能做穆晚喜歡的人,就做她的無法忘卻。

他不僅不想被放過,反而想死在穆晚手裏,好教她一輩子都記得手刃他的滋味。

難受,難受的同時是極端的快慰。充血的眼球盯着穆晚,紀明逸含笑,終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Omega的脖頸比想象中柔軟,穆晚下手果決,紀明逸瞳孔擴散,徹底沒了呼吸,死時沒有任何掙紮。

校園內濃霧散盡,系統信息自動注入腦海:玩家成功擊殺異能者,逃生通道已開啓,副本進入關閉倒數計時,600、599、598……

街道上的濃霧瞬間散去,聯大校門口的街道清晰地顯示全景,有邊界有盡頭。

所有玩家同時收到提示,600秒,十分鐘,他們要在副本關閉前趕往校門口。

之前在搶奪營養液中受傷的玩家不顧傷痛,咬牙往外挪,這時候只恨住得太高,擠不上電梯。

穆晚通過光腦聯系淩寒,“淩寒,你沒事吧?”

光腦那頭沉默好一會兒,才像穿越時間長河般語調有些滄桑地回答,“是你嗎?穆晚……”

淩寒以為他已經離開聯大副本很久,焦灼地在一個個不同的“世界”裏尋找穆晚的身影,卻無論如何遍尋不着。

就像是做了個永生永世的夢,夢裏沒有心裏住着的人,只有一個跟信念同樣重要的念頭——找到她,找到穆晚。

驟然在紀明逸的房間醒來,聽到穆晚的聲音,他仍舊覺得不真實。

“是。十分鐘後副本關閉,現在立刻往校門口趕,我在接你的路上。”

光腦傳來穆晚的跑步聲,淩寒找回屬于自己的聲音和思緒,“不用接,你在校門外等着,我現在過來,免得錯過。”

穆晚腳步放慢,直至停下。光腦的聯系還在,她深吸一口氣,“淩寒,你一定要趕到。”

這次,一起完成逃生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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