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發中心大門敞着,透明玻璃門上灰蒙蒙一片。原本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粘着薄薄一層灰,腳踩在上面激起細微揚塵。
奇怪的是,地面有不少新鮮腳印。還有誰在他們之前來過?許信眉心緊蹙。
六個電梯廳緊閉,地下沒有采光不利于搜尋,更沒法采集數據。
許信點了四個人找出備用電源,一部分人探查附近情況,穆晚、淩寒等餘下的人随他原地待命。
對講機時不時傳來“一樓東邊拐角安全”、“二樓樓梯口左三右四安全”等情報。
穆晚吸吸鼻子,“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那種類似海潮的、腥鹹黏膩的味道。
“什麽?”康佟納悶,沒聞出來啊,“不會是哥身上的男人味吧?”好多天沒洗澡,可能是有點味道,這不是條件不允許嗎?
穆晚微微搖頭,不是,跟康佟身上怄了好幾天的味道完全不一樣。
對講機沙沙作響,“頭兒,設備房發現備用電源,不确定能不能用,正在啓動。”
“好,需要幫忙開口。”許信将對講機插回腰間。
下一刻,頭頂燈帶亮起,對講機傳來微微激動的聲音,“能用!”
“幹得漂亮!”康佟湊近對講機碎嘴,“沒有你們,我可怎麽辦?”
“涼拌。”對面嘻嘻哈哈。
康佟嘴角剛上揚,對講機裏忽然響起槍聲,剛才說“涼拌”的聲音慌亂驚呼,“有喪屍!三個!不!七、八、十多個!”很快,說話的聲音淹沒在槍聲裏。
許信凝眉,“堅持一下!報告位置!”
槍聲戛然而止,對講機聲音消失,康佟提高音量,“報告位置!曾策!報告位置!”
留守園區大門的和衷軍成員也急匆匆通過對講機發問,“什麽情況?裏面是喪屍的老巢嗎?”
呼喚如同被風雨裹挾,飄落深淵的樹葉,沒有回轉的餘地。
原地待命的隊員個個表情凝重,剛才發生什麽不言而喻。好巧不巧,研發中心偏偏是喪屍聚集地。這樣的話,還要繼續搜尋嗎?
林羽舟額頭上滲出冷汗,“不能退,老師的心血在下面,人類的希望在下面,不能退!”他喃喃低語,癡癡上前摁亮電梯下行鍵。
許信抿唇擋住林羽舟的手,眉心的溝壑凝得更深。
“不能退……”林羽舟擡頭望向許信,眼裏噙着淚光,哪怕只他一個人,也要下去!
“電梯是封閉空間,先找樓梯,方便随時撤退。”許信遞給林羽舟一個确定的眼神,他也不會随意放棄,還沒嘗試就逃跑,從來不是和衷軍的風格。
“剛才探查周圍情況的隊員,現在去找曾策他們幾個,遇見喪屍能打就打,不能打報告位置。其餘人,跟我去地下。”
接下來必須抓緊時間。
趁許信等人走在前面,穆晚俯身拉過淩寒的手,往他掌心放上一把槍,“你落在架子上的,我順手取了。”
喪屍數量多的情況下她分身乏術,或許照顧不到淩寒。
穆晚自己帶了直刀,這會兒就背在肩上,為淩寒則準備了一把槍,也能稍稍放心些。
原本硬冷的槍械還帶着的體溫,淩寒悄悄攥緊,忽然不防,另一只手被穆晚牽起。
耳邊傳來壓低的聲音,“跟緊我。”
明明手背的觸感溫熱且柔軟,淩寒卻像被冰凍,有那麽一瞬間忘記邁動腳步。
因為他的停頓,兩人的手牽在半空,握在一處,雙雙前進不得。
淩寒擡頭,穆晚回首,相對而視的片刻,淩寒的臉上浮現出疑惑,穆晚的眼神裏流露出不解。
“怎麽了?”穆晚以為他後知後覺地害怕了,在猶豫要不要跟着和衷軍一起冒險。
懂得害怕才像正常的孩子。
淩寒語氣僵硬,“沒事。”
他其實不習慣和別人肌膚相觸,偏偏穆晚一出現,先是別墅裏“奪”了他的槍,這會兒又來牽他的手。奇怪的是,面對這罕少會有的親近,他……并不反感。
沒有道理,想不出原因。他和她統共認識不超過兩天,根本談不上熟悉。
淩寒沒來得及自我解惑,就見穆晚歪頭示意,“那走吧。”
樓梯內的應急照明早已不再工作,雖然人影交錯,步聲淩亂,黑暗卻讓一切變得空曠,好像那幽黯逼仄裏藏着什麽妖魔鬼怪。
來到負一層,眼前好幾個操作臺上俱是儀器。形狀各異的器皿分布在不同位置,也不知道用來做什麽。整個區域看起來像個巨大的化學加工廠。
奇怪的味道越來越明顯,穆晚有種不好的預感。
穿過一列列操作臺,“加工廠”盡頭可以看到兩扇厚重的金屬門,門旁邊擺放着一臺擁有超大光屏,本身體積也很壯觀的電腦。
怎樣複雜的計算才需要用到這種程度的電腦?專門負責計算機板塊的眼鏡男激動又忐忑。他啓動電源,在光屏彈出密碼窗口後,果斷選擇“生物解鎖模式”,爾後望向淩寒,“弟弟,到你出馬了。”
淩寒松開穆晚的手,在兩米高的主機面前停下,掃描虹膜。
随着密碼窗口消失,電腦解鎖,眼鏡男激動握拳,“YES!”
的确是方博士的電腦,還好頭兒深謀遠慮,否則就算強拆,也沒法搬走這麽大電腦的存儲硬件。
林羽舟激動地點開電腦內的資料,與此同時,許信視線在隐約露出一條縫的厚重金屬門上流連。
奇怪的味道,他也聞到了。
門旁邊的密碼觸摸屏被人為破壞,砸出裂痕。
金屬門後應該是方博士真正做實驗的地方,究竟是誰,又為什麽要破壞掉入口?
林羽舟給眼鏡男指定完須要傳送的數據範圍後,準備取疫苗和儀器材料,這才發現入口無法打開。
原以為事情進展得還算順利,沒想到另外半截又卡住。
“頭兒,用這個嗎?”曹宏博從軍用背包裏掏出一個冰球大小的定時炸彈,只要許信開口,他立馬可以将眼前的金屬門炸飛。
許信知道這東西的威力。然而他們進入私人實驗室的目的是獲取研制疫苗的數據、儀器、以及材料,而不是強行破門。
炸彈一上,金屬門後的東西也就不能用了。
“再想想其它辦法。”他扭頭面向眼鏡男,“鑫豪,還要多久?”
“預計剩餘時長七分鐘。”
“繼續。”許信話音剛落,身後的穆晚忽然攬着淩寒,一個閃身滾落在地。
淩寒只覺得淡香若有似無地籠過來,整個身體陷入柔軟裏。
天旋地轉,等反應過來,他已經頭枕着穆晚的手,被她俯身護在懷裏。
狹長的瑞鳳眼瞪大,露出震驚的表情。
穆晚發尾垂在脖頸兩側,與他的身體貼得如此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只隔薄薄背心的柔軟。
氣息在呼吸間交纏,淩寒恍惚能聽到血液沖刷過每一寸血管的聲音。
這一番動靜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待看清剛才向淩寒後背發起攻擊的是什麽東西,隊員們一個個汗毛直立。
不遠處,血紅色的橢圓形怪物身體約莫籃球大小,烏黑的圓眼均勻分布在橢圓身體上,每一只眼睛都獨立轉動。五條“肉刺”有三條作為支撐的“腳”在使用,另外兩條于空中揮舞,如同手臂。
這是——五蛸?
林羽舟反應過來,大呼一聲,“小心!這是喪屍病毒進化出來的東西,很可能具有智慧!”
他見過五蛸,只不過沒這麽大。
最初從實驗白鼠毛發,以及薄到近乎透明的死皮裏爬出來的五蛸,才小指指甲蓋大小,而眼前這只,竟然這麽大!
穆晚望着五蛸那花苞般的肉刺尖端,忽然有個合理的猜測。這東西,不會之前藏在喪屍身體裏,現在跑出來了吧?
像寄居蟹,又像寄生蟲,把人類的屍體當做居所,當做養料,吸完了之後就丢棄掉,甚至換個新的?
淩寒從剛才起就一直盯着穆晚的眼睛。
身體貼近的酥麻如暖流席卷過每一個角落,連神思都跟着泡在溫泉裏。這種感覺何其陌生,卻又仿佛本來就隐藏在基因裏,只待一個人拿着鑰匙開啓。
失去掌控的感覺讓他略微感到不适,淩寒壓低聲音開口,“可以起來了。”
穆晚雙手撐地,靈活起身。立穩後,她彎腰朝仰躺在地的淩寒伸出手。
不久前還牽着的手就在眼前,淩寒擡起手臂,在手掌在快要相觸時頓在半空。
只略微猶豫,他幹脆地握上穆晚的手,被牽引着站起來。
五蛸揮舞可以伸縮的腕足,向另外一名隊員發起攻擊。
“砰砰砰!”炸耳的槍聲響起,耳膜被震得生疼。原來是許信及時開了槍。
眼睛和頭頂中彈,五蛸腕足萎頓,軟在地上瘋狂扭動。
穆晚見到這幅情狀,聯想到超市裏那鑽進饒銳鋒身體裏的肉刺花苞。哪怕中彈,依然可能作怪。
她從一旁抓過直刀,拔鞘後朝扭曲的五蛸靠近。
手起刀落,痙攣的五蛸被片成刺身,每一塊肉都抽搐似的顫抖一會兒,很快歸于平息。
五根腕足對應五只眼睛,這是朝着什麽方向在進化?
康佟還以為她這是在洩憤,張嘴半天,吐出一句,“好刀功”。
“我也遇到過口吐肉刺的喪屍,當時被切斷的肉刺還能爬進屍體裏寄生。肉刺和這怪物的腕足很像,沒準是同一種東西。保險起見,所以補上幾刀。”
事實證明,切成足夠碎的薄片,的确能截斷神經系統。
康佟暗暗乍舌,哪裏是補上“幾刀”而已?
不少隊員聽到這裏面面相觑,身上雞皮疙瘩直立。
被病毒“吃掉”在概念裏很模糊,所以顯得沒那麽具象可怕,而被五蛸寄生則好像是另外一件事,一件難以接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