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紅藥神魂上的劇痛仍未消除,可她已經顧不上那麽多,只瞪大着雙眼仰頭盯着元烏靈,雙唇不由自主的顫抖着,滿臉皆是難以置信。
元烏靈所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可組合在一起又仿佛是天方夜譚。
不,不可能,爹明明是中了人界修士的劇毒,怎麽可能是被荔山老母所殺?
可荔山老母她确實是個瘋子,不,她們母女兩個都是瘋子!
元烏靈自然不會管她心中所想,輕身一躍便飛下那石臺,手指輕輕一鈎,元紅藥便動彈不得的飄在她身後,仿佛周身被什麽隐形的繩索牽引着一般。
她對候在一旁的螓玉微微一笑,“玉谷主不用擔心,等下我就把她送走,定不會污了你這裏的山清水秀。”
螓玉還沉浸在元烏靈剛甩那幾鞭的英姿中,心道公主既然鞭子都甩的這樣好看,那別的武器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于是連連擺手道:“無妨無妨,公主可是嫌太單調了,還需要什麽旁的武器?我這裏刀槍劍戟、斧钺鈎叉樣樣都有的。”
元烏靈淡笑搖頭,“玉谷主的好意我心領了,可畢竟我們還是名義上的姐妹,總不好做得太絕。”
元紅藥在她身後飄着,雖說動彈不得也無法插嘴,可聽力卻沒有半點兒阻礙,她聽了這話只覺得肺管子都要氣炸了,還說什麽姐妹呢,當面吊打還不算做的太絕?但渾然不記得自己之前所做的種種。
螓玉只覺得心疼,哎,公主就是太善良了,這麽個上不了臺面的都敢在她面前放肆,看來之前還不知道怎麽磋磨她呢。想着還順帶剜了眼薛礿,無恥魔尊居然縱容了這個蠢貨這麽多年,狗魔尊現在有什麽臉在公主面前獻殷勤。
薛礿之前便知道這個叫螓玉的小妖對自己不太友善,可因着修為差距和元烏靈的緣故,他倒也不至于同她斤斤計較。
但這會兒這個小妖對他的厭惡之情,已經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張牙舞爪地跟他打一架,更令他不安的是,他一面覺着莫名其妙,另一面竟然隐隐有些心虛。
他強裝鎮定地清了清嗓,“打累了吧,快回去歇歇,我給你泡茶。”
元紅藥看着薛礿開口,本還抱有一絲幻想,可他這話卻無情地将自己心頭僅剩的一點小火苗,澆熄得一幹二淨。
自然,她還是不會責怪薛礿的,到頭來這滿腔的怨恨還是落在了元烏靈的頭上。
元烏靈只斜了薛礿一眼,也懶得同他多費口舌,跨坐在小潘的背上便向小魔宮的方向行去。待她回到小魔宮之時,薛礿居然早就在那貴妃榻旁等着了。
她也沒覺着奇怪,坦然地脫了鞋坐回到榻上,拍了拍小潘毛絨絨的頭,“小潘乖啊,姐姐這裏有點事,你先去竹林玩兒會兒吧。”
小潘雖說平日裏有些不着調,但像他這種弱雞瀕危物種,骨子裏對危險的敏感度還是挺高的,自然察覺出元烏靈現在的狀态不對,也沒敢多說什麽,頭頂在她手下蹭了蹭便乖乖出門。
元烏靈目光一緊,便見原本飄在空中的元紅藥重重摔在地面,她吃痛驚呼出聲,又突然發覺自己居然可以動了,立刻手忙腳亂的掙紮着想要起身,卻發現頭頂又似有一層透明的屏障,将她猛然擡起的頭撞得生疼。
不,不止是頭頂,手腳四周皆是屏障,她的身體雖沒了束縛,卻依然被困在這方寸之地,而且這透明屏障的形狀,倒不是規整的四方,反而上寬下窄的,怎麽感覺像是個…棺材?
元紅藥被這個念頭吓得一哆嗦,“你…你究竟想怎麽樣?”
元烏靈一聲冷笑,“我想怎麽樣?不如問問你想怎麽樣吧。”
“你…你什麽意思,我只是來找礿…魔尊大人的,與你何幹?”她擡眼看向薛礿,卻被他森冷的目光逼得再一次低頭。
元烏靈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榻上,姿态甚是散漫,但語氣卻不容置疑,“我也不想和你浪費時間,說吧,元秋溟修的血魂引是你從哪兒弄來的。”
話音剛落,元紅藥和薛礿齊刷刷看向她,只是一個驚恐,一個訝異。
元紅藥梗着脖子反駁道:“你胡說什麽!明明是他自己亂修邪功,又與我何幹?”
元烏靈嗤笑一聲,“你這腦子,連明心魔功都弄不明白,又怎麽會知道血魂引是邪功呢?還要跟我狡辯?”
“我…我也是後來才聽說的!”元紅藥心存僥幸,依然堅持不松口。
元烏靈嘆了口氣,稍微直起身來,“哎,看來還是我太友好了,讓你覺得我沒有別的方法讓你說實話。”
元紅藥聞言抖了抖,下意識擡眼看向薛礿,但迎接她的卻只有居高臨下的探究,和一絲自然流露的鄙夷,她的一聲“礿哥哥”還未來得及出口,瞬間便感受到神魂深處的一陣抽痛。
元烏靈盯着她,眉心不自覺微微蹙起,“哦?原來是他們?我還以為…呵,倒也說得過去。”
接着便擺了擺手,“行了,你可以走了。”
還沒等元紅藥有什麽動作,她便被直接甩到了蘊蝶谷山門前,腦中的抽痛甚至還未散去,可那護山大陣已将她牢牢隔絕在外了。
這邊的元烏靈打了個哈欠,随手抓起一個葡萄送入口中,又懶洋洋地靠回那一堆軟墊上,仿若剛才的步步緊逼只是一場幻境。
但薛礿卻有些沉不住氣,他之前确實知道元秋溟私下裏修煉了血魂引,可一來這小子并不怎麽聽他的話,二來他知道有類似竹液的方法洗去邪功,可萬佛草卻遲遲沒能得手,因而也一直未出手制止。
畢竟說來這混小子也是自己的小舅子,若是強逼着他洗掉邪功又不給點兒保障,那他到頭來肯定會跟元烏靈告黑狀。現在這株萬佛草其實也才到手沒幾天,這麽快便派上用場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血魂引的事居然還與紅藥有關。
薛礿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知道了?她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的血魂引功法?”
元烏靈連眼皮都懶得擡,“我若說是玉清門,你會信嗎?”
薛礿聞言一窒,良久後緩緩點了點頭,“若是你說的,我便信。”
元烏靈嗤笑了聲,“算了,逗你也怪沒意思的,不是你敬愛的玉清門,是你們的老對頭。”
“極道宗?”薛礿面露不解,“他們為何要把邪功交給魔域,那不是反而給自己添麻煩麽?”
極道宗是東川除玉清門外的另一大門派,同玉清門幾乎同時創立,相愛相殺好多年也沒分出個高下來。玉清門講究修心,以高深術法而聞名,但極道宗則更重實戰,劍修大能多出自該派。
雖說初級修士之中,劍修打起架來更有優勢,而随着境界的增長,道心則顯得愈發重要,但修到化神之上的修士,其實都差不到哪兒去了。兩派都有大乘修士坐鎮,平日裏弟子間小打小鬧還是有的,但都投鼠忌器知道分寸,因而整體上也相安無事到如今。
元烏靈終于微擡起眼皮,不耐煩地斜了他一眼,“魔尊大人,你不會到現在還天真的以為,魔域和人界能一直這麽安穩下去吧。”
極道宗這麽做的理由也不難理解,雖說人族和魔族一直勢不兩立,但魔族這麽多年也只在自己的地盤上作威作福,侵占的也大多是妖族的資源,根本沒有半點兒同人族挑事兒的意思。
尤其是在薛礿成為魔尊以後,更是對整個魔域嚴加管束,完全比着玉清門管弟子的那套照搬來的,除了元秋溟那個不服管的刺兒頭,哪個魔頭不是乖乖聽話,守着自己那點兒一畝三分地過活。
但現在看來,魔域能忍一時風平浪靜,人界卻忍不了了。
畢竟沒有邪惡的魔頭們做襯托,又怎麽能彰顯正道修士懲惡揚善的高潔呢?
這麽簡單的道理薛礿不可能想不通,他只是一直想逃避這個事實而已,還是那句話,成魔後的思想轉變跟不上啊!
元烏靈也不指望他一時半會兒能轉過彎兒來,随意擺了擺手,“算了,不說這個了,雖說我現在沒什麽資格質問您,但魔尊大人您不覺得,您治下的魔域簡直是千瘡百孔嗎?”
“元紅藥大部分時間都跟着你吧,人家極道宗都能在您眼皮子底下送邪功了,這麽大的漏洞您就看不見?”
“明知道魔域中有修煉邪功的行徑,還不及時制止,是等着他功力大成再直接斬殺?”
“元秋溟那小子大剌剌地把魔軍帶到東川來,這麽多的兵力調動都不用過您的眼?”
薛礿被她诘問地啞口無言,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無力啊,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元秋溟那混小子是她弟弟嗎。
說來他對元紅藥和元秋溟的态度是一致的,只要不捅出天大的簍子來,那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這已經是對他一板一眼工作态度的極大挑戰了。
但現在看來,妹妹是個恨姐姐的瘋子,弟弟是個不要命的傻子,自己到頭來簡直裏外不是魔。
“我真的不知…”
元烏靈擡手打斷,眼中裝的可是實打實的野心,“您要是當不好這個魔尊,換我來行麽?”
薛礿立刻搖頭,“絕對不行。”
元烏靈輕哼一聲,切,就知道是這樣。接着白了他一眼道:“愣着幹嘛,不是說給我泡茶嗎?”
魔尊之位雖然暫時搶不來,還不能指使下魔尊過個瘾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