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Chapter 26

應紹華正握筆圈畫一份文件,聞言,筆頭頓住,擡起眼簾,眸光冷冽。

十五分鐘前失去信號,如果不是再無佳音,無計可施,顧崇不會來禀報,而設備出錯、電量告罄這種低級錯誤,也絕無可能出現。

那麽就是,那追蹤器跟随着的人,出意外了。

滿座下屬都在看他,有人不住相觑,他們極罕見地在先生眼底,探到了一絲緊張。先生是誰,神佛都沒曾擋得住他,怎麽會有事能令先生緊張?

應紹華擱筆,起身,留了句:“會議結束後把會議記錄交給我。”走人。

顧崇緊随身旁,直言正色:“信號不是突然丢失,而是減弱至消失,表明不是人為或事故幹擾,應該是林小姐進入了無信號區。”

應紹華:“最後追蹤地點?”

“還在那片叢林裏。”

“她的同行者如何?”

“那名當地向導已離開他們獨自返回,現在還沒走出森林,那個陸航的gps信息與林小姐吻合,應該是還與林小姐在一起。”

應紹華眸光急射向他,顧崇颔首。

一路疾步來到機房,有人負責二十四小時監管她的信號動态,技術員正要起身行禮,應紹華擡手攔下,直接問:“行蹤軌跡?”

技術員指向屏幕:“上午08:32開始往西北方向移動,與來程軌跡吻合,10:24開始在這個點停留至12:53,再往來程方向移動至13:07,原地停留至13:23,開始往七點鐘方向移動,完全偏離來程軌跡,13:31分信號開始減弱,13:46分信號完全丢失。”

原地停留十幾分鐘後開始偏離返程方向,她遇到了什麽?

應紹華:“速率分析?”

技術員已将三段移動軌跡分別标號:“第一第二時段大約為1.5米每秒,正常步行速度,第三時段大約為3.3米每秒,小跑速度。”

顧崇:“也就是說,排除了遭遇襲擊逃跑的可能。”

應紹華:“陸航的體型?”

“身高185,體重78公斤,騎行與潛水愛好者,有健身習慣。”顧崇說完,見到應紹華面色更沉。他知道他在想什麽,按這個速率,以陸航的體力,抱着昏迷的林愛月,不是沒有可能。

并不算是為了打消他的疑慮,顧崇如實禀報:“陸航目前單身,任學校研究生會副主席,去年拿了國獎。”

應紹華盯着那些曲線,冷厲未斂。

林愛月,跟動物待久了,你以為人都跟動物一樣單純了?

技術員弱弱出聲:“先生,我認為還有一種可能……”

“講。”

“從曲線變化來看,多次出現速度急劇上升,又急劇減慢,這表明運動者走走停停,時快時慢,且減速至步行速度後還有一個突兀的加速,然後保持該速度行走,這應該是運動者在調整自己的速度,”運動員頓了頓,最後加了句,“至于為什麽調整,一定是以某種參照物為标準,調整到相對靜止狀态。”

顧崇迅速接話:“他們在跟蹤。”

應紹華目光研判,凜若冰霜,一言不發,卻讓技術員感到室內氣壓驟降。

跟蹤?是動物,還是人。看那運動軌跡方向嚴謹,不像是動物,那麽這荒野叢林,什麽人值得她跟蹤?而前一種陸航起了歹心對她下手的猜測,仍在。

從會議室出來,已過五分鐘,那叢林兇險萬分,再多的拖延都只能徒增無可挽回的風險。

見應紹華不語,顧崇擡眼一瞥,觸到他目光,心裏一驚,轉向技術員:“離最後追蹤位置最近的是哪座城市?”

“巴東,有将近三百公裏。”蘇門答臘的一個省會,大港口之一,亞際設有分部。

顧崇:“我這就派人……”

“去安排航線,”應紹華開了口,“飛巴東。”

……

“我手機沒信號了。”林愛月斂容屏氣,嘗試重啓,無用。

一般來說,在境外租個随身wifi便可,可到達機場後,她看到本地電話卡便宜好用,就買了張。且,那卡是亞際的。

陸航聞言,取出自己手機檢查:“我的也沒信號了。”

雖有一絲緊張,愛月卻沒慌,伸手從背包掏出一個巴掌大的設備,拔出天線,揮手試探。

陸航好奇:“這是什麽?”

“信號探測器。”

他怔了怔:“我本來想說,你為什麽當初沒讀個環境或者生物,現在看來,果然是電信的。”

愛月沒在意他說了什麽,眉頭更緊:“探測無效,這附近沒有信號。”

陸航扶了扶她肩頭,鎮定道:“別着急,這洞大概三米多高,你踩在我肩上,一定能夠得着地面。”

兩人相視一眼,愛月點了頭。她卸下包,脫掉鞋,陸航蹲下身,愛月在他肩頭坐穩,他再站起身。愛月一只腳踩到他肩上,扶着他頸後,緩緩試着站起來。

壓強突然增大,陸航身子微晃,擡手往土牆上撐,欲要穩住自己。

愛月随之聽到他的一聲慘痛斯喊:“啊——!”

陸航身體猛地颠晃,愛月一頭栽了下去,不顧痛覺迅速看向他,驚惶瞪眼——他手背之上,赫然伏着只碩大的黑色蜘蛛,觸角紮進了他皮膚。

疼痛瞬間麻痹了他的神經,愛月大喊:“快甩掉!”他才恢複知覺,狠狠甩手,那蜘蛛撞向土牆,愛月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把匕首,猛沖過去,用力一紮,正好将那蜘蛛穿體而過。

蜘蛛張牙舞爪掙紮幾下,沒了動靜。

愛月放開那匕首,瞪大眼睛,全身顫抖。

哪個水靈靈的女孩,不害怕這種毒物?

陸航還在身後呻.吟,愛月趕忙過來查看他傷口,那傷狀惡心,她眼神下意識躲了躲。陸航手掌腫脹,肌肉痙攣,用另一只狠掐手腕,面色蒼白,額心滲出冷汗。

愛月急得快哭:“陸航,陸航,你怎麽樣了?告訴我該怎麽做?”

陸航嘴唇泛白,喘着粗氣:“我,我包裏有……有止血帶,還有一盒藥,半邊蓮……”

愛月急忙翻找,取出繃帶,在陸航的指示下,用繃帶用力繃緊他手腕,直至血管凸出,接着立刻伸手欲要為他擠掉毒血,陸航一避,提醒她:“戴上手套。”

她着急得一時懵了,取出手套戴上,才為他擠掉毒血,最後敷上草藥,纏好紗布。

陸航喘息這才逐漸平複。

愛月緊張看他:“你好點沒有?”

他說不出話,微微點了頭。

“這是什麽蜘蛛?會怎麽樣?”

陸航觀察了那蜘蛛片刻,開口時,聲音有一絲顫抖:“黑寡婦,毒性不算極強,暫時不會致死。”

愛月驚恐:“暫時?!”

陸航沉默,閉上眼。那止血帶只是減緩毒性蔓延,終究無法完全阻擋,中了毒無論大小,不能及時就醫,到最後怎躲得過一死?

愛月抱緊他,聲音帶了哭腔:“沒事的,沒事的,我們會沒事的,我想辦法,你等等我……”

他全身虛脫,已然無法再搭她上去。

愛月翻找自己的背包,淚眼模糊,丢出一堆沒用的東西,突然卻摸出了個陌生物品。她抹掉眼淚,仔細一看,驚愕瞪眼——竟是一枚追蹤器。

愛月全身微顫。怕,是第一反應。

她逼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想。她最後一次檢查背包是在下飛機後入住的那酒店裏,她十分确定那時這東西不在,那麽之後,還有誰接觸了她?

奮力在腦海中摸索了片刻,她雙眸赫然聚焦——在車站飯館裏,撞了她的那本地小夥。當時她包口大開,挂在背後,那人從背後撞來,實有可能。

那麽這來者,是善是惡?

愛月将追蹤器翻了個面,瞧見了那印在中央的,亞際電訊的标志。

她啞然失語,潸然淚下。

追蹤器亮着紅燈,是無信號的警告。

她緊握那枚追蹤器,顫抖着唇,輕輕喚出:“……應紹華。”

此刻去往機場路上的應紹華,眼皮突地一跳。且,是右眼皮。

他俊顏森冷,不予理會。什麽右眼皮跳災,他不信這套,人定勝天,他遇神殺神,遇佛弑佛,從來沒有任何人事不在他掌控之內。

顧崇在前面開車,應紹華出行皆是前後兩輛車護駕,而今日只有顧崇,因為其他司機跟不上他的速度。

徐溯被他派遣到內地辦事,身邊坐着其他助理,按應紹華五分鐘彙報一次的吩咐,他這時開了口:“先生,仍是無信號。”

助理從身旁老板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溫度。

沿路信號基站排列遍布,電線綿延,構成了人類社會的通信網絡,而這一切,皆在他股掌之中。

助理正要別過臉,應紹華開了口,他全身感官立刻警覺:“去查離最後檢測方位最近的信號基站,讓他們把功率開到最大。”

不僅是助理,前面顧崇也愕然瞪眼:“先生!信號基站超負載運轉,嚴重了會燒壞設備,導致覆蓋範圍信號坍塌的!”

作為電訊商,信號基站的每一項指标都有嚴格控制,加大功率,就是增強了信號覆蓋,而物極必反,不控制地加大功率,一時有效,設備最終必然無法承受。

這種電信本科生都懂的道理,他應紹華會不懂?

最壞結果如那助理所說,設備損壞,覆蓋範圍坍塌,且抛維修費用不談,他是拿犧牲一大片人的利益在找她,如果消息不慎傳出,亞際如何圓場?

距她失聯已過半小時,他根本不知道她是否還在繼續前行,或是困在某處,不知她是自願或被迫,若是自願便好,可如若是被迫,她必定會想辦法求救。

除了派人前往搜索,這是他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應紹華閉上眼。

林愛月,我要你安然無恙,你就必須毫發無損。

“通知分部,馬上調大功率。”

那助理不知愛月之于應紹華的意義,以公司利益至上:“先生,要不通知巴東分部,将外接設備立即用直升機運……”

一瞬聲沒,是應紹華冷厲瞪他。

應先生性格溫和,在整個集團裏,從來沒人能惹得動他情緒。

外接設備增強信號是當今常規方法,對信號基站零損害,可,她等不得,他要立即遠程控制。

“我,我這就通知……”

……

坑洞之中,林愛月捧着那追蹤器,心瘋狂陷落。

除了他俊顏,她腦海中再無其他。

身後,陸航虛弱喚她:“愛月……”

愛月恍然回神,到他身旁:“怎麽了?感覺怎樣?”

“我,我覺得好冷……”

印尼沒有溫差,誰也沒備着厚衣服,她伸出雙臂緊抱住陸航,聲淚俱下:“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我自作聰明,要你跟我追過來……對不起……”

陸航沒力氣再開口,撫上她手,算是安慰。

哭歸哭,她大腦可沒停止運轉。

此刻應紹華一定知道她失聯了,通過追蹤器的反饋信息,便得知她這走向不尋常。

那麽他會做什麽?派出這最近分部的下屬進來尋她,還是……

愛月目光一注,猛然驚覺,他掌控着這個國家的通信命脈。

他,會嗎?

愛月再拿出了信號搜索器,指腹壓在開關之上,沒敢直接按下,鄭重其事得,仿佛這一按,便判定了什麽。

仿佛判定了她與他,是否心有靈犀。

她終于承認,她仗着什麽啊,仗着什麽敢猜他會不會為她這麽做啊,仗着他對她的感情啊!

應紹華,當做我跟你打個賭,好不好?

她按下開關,拔出天線,起身舉高搜索。這機器是她親自調試,每一個焊口都精細無比,精确度之高,她确信有任何微弱信號,她都能捕捉得到。

——兩聲提示音響,捕捉成功。

她笑淚交加,仿佛見到一場不期而遇的驚喜。

掏出手機,左上角“無服務”三字赫然跳成一個黑點,繼而,再多一個。

愛月當即解鎖,打開撥號界面,按下一串數字。直到這時她才發現,他的號碼,她早已爛熟于心。

窒息般的幾秒靜谧之後,電話裏終于傳來了“嘟……”

只響一聲,被人接起,因為電話的那頭的男人,一直将手機緊握。

“喂?”這聲音,藏不住驚喜,遮不住擔憂,更掩不住他的十萬火急,暗啞醇厚,是她最熟悉。

見她沒有馬上接話,他又是一聲厲喊:“愛月!”

愛月哆嗦着嘴唇,終于喚出口:“應紹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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