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chapter 20

她在撒嬌?

林愛月感到愕然,雖忘了從何時起,但她知道,她這樣和應紹華說話已有段時日了。她從未多想,但在旁人聽來,竟像是在撒嬌?

那麽,在他聽來呢?

以一句“只是朋友”應付了潘允琪,再稱自己臨時有事,但潘允琪初來東京,愛月将她送到地鐵站才放心離去。

顧崇的電話接踵而至,上了車,愛月第一件事下意識地掏出了粉餅和口紅。後視鏡中,顧崇嘴角微揚,沒做聲。

補完妝,她才問:“去哪裏?”

“先生正在南青山。”

“他要看的房子在南青山?”

“您不喜歡嗎?中介還提供了高輪和麻布那邊的房子。”

“……”關她什麽事啊,“應先生喜歡就好。”

以上幾個地區皆是富豪住宅紮堆之地,但絕不是你想象中如國內那樣動辄近千平米奢華大氣的豪宅。這些房子又小又矮,比肩繼踵,門口的馬路絕容不下兩輛車同時通行。

這樣的房子遍布全日本,所以常常能看到路邊毫不起眼的小房子樓下,卻停着奔馳或者奧迪。

車子駛過繁華的表參道,車馬川流,人頭攢動,這裏彙聚了國際尖端大牌和衆多獨立設計師品牌門店,它們分布在低調而逼仄的小巷子裏,門口其貌不揚,卻是全東京的服裝設計之巅。

大概是被這種氛圍所感染,進駐了這片區域的各國大使館,門口也是一塊牌子一張國旗都沒有。

這種低調就連東大也一貫如是。堂堂亞洲第一學府,校門口空空如也,一個字也沒有。

過了幾個巷口,車子往裏一拐,就徹底隔絕了喧嚣。

最後停駐在一座宅子前,有人為愛月打開車門,走進屋裏,應紹華正在客廳與中介說話。見到愛月進來,中介起身,笑容可掬:“是夫人來了啊。”

愛月一怔,剛想開口,那邊沙發上的男人出了聲:“好了,那就開始吧。”

中介領着他們參觀,愛月跟在應紹華身後,她本不想過多參與,但每當中介向他介紹哪處優點,他都要回頭詢問她,“愛月,你覺得好不好?”,中介也是機靈人,如此往後的介紹裏,都多了一條“夫人可以用這裏……”

看完兩處房子,然後來到了高輪。

開始之前中介說:“這個房子可有意思了,您今天不趕時間,請讓我為您慢慢介紹。”

愛月微訝,應紹華一天行程之中的每一時段都有嚴格的時間把控,怎麽看個房子就這麽随意?

哪裏是因為看房子,是因為和她待在一起呀。

參觀完所有,他們回到一樓客廳。中介還在和應紹華說話,愛月獨自轉身走出了庭院。這庭院設計得別致,剛才第一次進來時她就多做留意了。聽中介說當時房主特地請了意大利的園林設計師過來,就只為了這一方小院子。

“愛月。”

愛月回頭,是應紹華過來了,身後沒跟着人。她正倚在木桌旁,他走近,自然地分開雙臂将她圈在其中,低頭湊近她,聲音壓着,像是與她的悄悄話:“覺得這裏怎麽樣?”

她還是說:“你喜歡就好。”

“嗯……我倒是覺得,缺了點什麽。”

“缺了什麽?”

應紹華聲線更沉:“缺了你的房間。”

她抓着提包的手一緊,下意識往後,卻退無可退。

她是接不住這種話的。他也知道。愛月感到他的氣息更近了一分:“或者……跟我住一間?”

愛月推開了他,走遠兩步才開口:“別人的想法怎麽比得上您自己合意,房子當然都好,南青山的那所日西合璧,南麻布的稍為寬敞些,這裏的設計頗為獨特,景致也好些,就看先生偏好了。”

應紹華走過來,與她再成微距,聲線如一:“哪一個更近一點?”

“什麽?”

“哪一個離你的心更近一點?”

……

坐地鐵回去時,愛月的臉一路都是紅的。

有病啊?明明知道自己招架不住他,卻每每把自己送進這種境地。

她并非口是心非的作女,而是她的确對自己的行為匪夷所思。印尼是她自願去的,看房子是她自願來的,說到底,她不是在真正地排斥與他接觸。

甚至見到他,接到他的電話,聽他說要見她,她沒有任何不悅。

而且,還在車上特地補了妝。

她是想見他的。她在給他機會,等待他明确地告訴她……

那麽這之後呢?

這之後的一切,她沒敢往下想。

開學在即,晚上有一年一度慣例的同胞迎新會,還是在那家慣例的居酒屋。

店裏不大,他們幾乎包了場,這些人裏有初來乍到充滿期盼的本科生,也有讀到厭煩甚至延畢的博士生。對于新人,大家總是充滿興趣的,席間談笑風生,非常熱鬧。

一位剛入學的女生突然驚呼:“不是說日本人很嫌棄我們吵吵鬧鬧的嗎?我們這樣沒關系嗎?”

過來上菜的老板笑咧咧地開口:“大丈夫(沒關系)!我也是中國人!”

“哈哈哈哈哈……”

愛月走進屋裏,沈婳照常在身邊給她留了位子,随即卻聽到潘允琪在那邊沖她招手:“愛月!這邊這邊!”

新生的面子不好不給,愛月看了沈婳一眼,她臉色不太好。愛月往潘允琪那邊去,才看到她身邊還坐了魏子煜。

大家邊吃邊聊,又說到住宿問題,大多數新生都已經聯系好了合租對象,房子也已安排妥當,只剩了潘允琪一個人。魏子煜說:“別着急,我再幫你問問看,如果實在找不到中國人,其他國家的人可以嗎?”

愛月瞥了沈婳一眼,後者滿臉郁悶。魏子煜之前的确從沒這樣關心過新生。

心頭隐隐一動,愛月開了口:“這樣吧,你搬進來跟我們一起住,我住的地方樓上還有個三人間的房子,卧室也比現在的大一些,我跟我舍友之前還在商量這件事呢。”

潘允琪很驚喜:“真的嗎?真的可以跟愛月你住一起嗎?”

相比起“有地方住”,還是“跟愛月一起住”比較吸引她,大概是因為在場諸座裏,兩人顏值相當吧。

愛月看向沈婳,她當然聽到了他們說的話:“婳婳,你看怎麽樣?”

魏子煜也看着她,眼神帶着請求,她沒有辦法了:“……沒問題啊。”

晚上一回到家,沈婳就沖愛月開炮:“你幹嘛要讓那個女生住進來啊?我不喜歡她!”

“哎呀,其實是因為她跟魏子煜本科同校,魏子煜才……”

“這一屆新書裏有三個跟他本科同校呢,他怎麽沒那麽關心別人!”

“婳婳,你看是這樣,她住進來之後,要是魏子煜真的有點什麽……我們也能及時發現是不是?”

明白來說,就是監視咯。沈婳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這是對沈婳,至于其他的考慮……還是因為潘允琪是戴娅總裁的女兒。

要從應紹華這邊打開缺口幾乎是不可能了。那張圖紙早在搬離深圳後就已經不見,落到亞際手裏就是那之前的事,這其中不知還會牽扯出什麽淵源,但暴露她的生父該是十有八九。

那麽就算是不讓潘允琪住進來的情況下向她詢問,兩人不常往來,這件事她又會有多放在心上,提醒一次忘了,難道要再提醒兩次。多次催促人家去查,她好意思嗎?

這事就這麽定了,找到房東商量,兩天後搬家。

房子差不多整理好了的時候,愛月接到了青森療養院的電話。

青子昨天午睡之後直到現在,都沒有再睜眼。

買了最近的一趟航班,愛月狂奔去了機場,一路奔向療養院,氣喘籲籲地跑進屋裏,此時已是春天,她不再穿着緊裹的靴子和襪子,那鈴铛清脆悅耳,叮鈴叮鈴地蕩啊蕩。

青子坐在院子裏看花,醫護人員都圍在她身旁,聽到那鈴聲,她猛然回頭。

青子咯咯笑着,看起來精神抖擻:“小月來看我咯。”

游子在愛月進門前告訴她,這是回光返照。

愛月跑去坐在青子身旁,用力裹緊她的手:“青子,小月來啦,青子還有什麽話想跟小月說呢?”

青子仔細地看着愛月,看得深遠,忽而又笑了:“你說過,你們結拜姐妹,要說同年同月同日死,姐姐我呀,要先走咯。”

愛月當她神志不清,在回憶往事,才想開口哄她,又聽到她說:“姐姐我等不到你的小寶寶出生咯,南月那麽漂亮,這個小寶寶一定也一樣漂亮。”

愛月的心仿佛被什麽狠狠一撞。

她更用力地裹住青子的手,拼命克制自己的聲線不顫抖:“青青,後來你還好嗎?”

老人緩緩靠在她肩頭,聲音越來越弱,仿佛風一吹就會散:“不好呀。”

她手裏力道一洩,肩頭也更沉幾分。

忽然有什麽東西從青子手裏掉出,砸在地上撞出一聲鈴響,愛月低頭一看,是一封泛黃褶皺的書信,和一串鈴铛,與她腳上的一模一樣,銀色的鈴,紅色的繩。

她拾起來看,最大的那顆鈴铛上,刻了個“青”字。而她腳上的這串,刻着“月”。

不是她林愛月,也不是她媽媽南月,而是她外婆,秦月。

原來,是她啊。

有醫生急匆匆過來:“愛月,應爺爺……也要不行了。”

愛月沖了過去,應孚海裹着那件軍大衣坐在門廊上,望着青子住的方向。應紹華已經在那裏了,正雙膝跪在應孚海跟前,臉色沉重。

應孚海握着他的手,正在絮叨:“那年要去越南打仗啦,我騎着個自行車從村裏出去,你爸爸蹲在水龍頭下面洗菜,我一直在村口徘徊着不走,想再多看他幾眼啊,你爸爸還過來跟我說,爸爸,你怎麽還不走啊……我當時想,爸爸怕回不來咯……”

愛月跑過來,跪在應孚海身前:“應爺爺,您……您就是那個士兵對不對?”

應孚海看向她,目光渾濁,眼角挂了淚水:“……她,她到死都沒有再想起我了,她到死都沒有再想起我了……”

愛月把眼淚逼回去,笑着遞上了那封破舊的信:“應爺爺,你看,青子奶奶她從來沒有忘記你呀。”

老人愕然擡頭,顫巍巍地接過那封信,打開來看,潸然淚下。是他當年寫給她的情書。

應孚海緊攥着那封信,喃喃着:“那就好……那就好……”

他把頭往側一靠,閉上眼,最後一行眼淚滑下,最後說了聲:“那就好。”

四月春天,院子裏花都開了,陽光也正好。

愛月放聲大哭,應紹華抱緊了她。

……

很快有醫生來處理兩人的遺體,愛月和應紹華都同意兩人合葬。

很多人在屋子裏處理後續,愛月呆呆地坐在院子裏一動不動。

應紹華過來了,在她身邊坐下,大手一攬,将她拉入懷中,她的身子完全癱軟下來。

他抱着她,開了口:“爺爺的事,家父大致跟我說過一些。”

愛月倏然擡頭:“什麽?”

“關于爺爺和那個老奶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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