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寅, 石顏當場愣在原地, 就連解安全帶的動作都直接僵住了。
一旁的周琛似乎比她更早一步發現那道身影, 只見周琛微微有些詫異, 不多時,看了眼周寅, 又偏頭淡淡看了眼身邊的石顏,少頃, 只将嘴角微微抿了抿,坐在車上, 一時沒有任何舉動。
六月的天氣,微涼。
因在暑假,宿舍的人并不多, 就連宿舍兩旁的路燈, 都只熙熙攘攘的開了幾盞,一片微弱, 襯托得八、九點的夜晚,靜谧又安詳。
周寅身着着一身黑色運動服,微微倚靠在一樓樓梯的過道旁, 将兩手插進了外套的口袋裏, 整個人仿佛與黑夜融為了一體。
即便是大夏天,他也習慣穿着外套。
夜晚, 有風,微涼。
外套多為…為石顏準備的。
年少時期,石顏曾開玩笑說過, 她将來長大了,要嫁給一個能夠為她披外套披一輩子的男人。
于是,他一年四季穿外套的習慣,就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車窗,隔着幾米的距離,石顏與對面那道身影遙遙相望着。
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似的。
只見那道身影從黑暗中,一步一步緩緩走了出來。
每走一步,周圍的黑色光影便褪去了幾分,他的輪廓,他的身影,一步步清晰明朗了起來。
直到,對方走出了黑暗,走到了臺階的邊沿,終于緩緩停了下來。
周寅立在幾米開外的地方,只一動不動地盯着車裏的石顏。
目光鋒利,沒有一絲溫情。
這是七年以來,周寅第一次用這樣的目光看她。
哪怕上一回吵架,鬧分手,也沒有如此冷漠。
那樣的目光,令石顏有些不可直視,卻一直逼着自己生生受着。
石顏只用力的掐着大腿,良久,她神色平靜的解開了安全帶,拉開車門,下車。
下車時,左腳還有些隐痛,卻一直抿嘴忍着,沒有展現出一絲受傷的跡象。
下車時,還特意将那一大包零食給一并拎下了車。
下車時,握着單手握着方向盤的周琛終于偏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舉動上,微微眯着眯,不多時,也拉開車門,跟着下了車。
看到他們整齊一致的動作,看到他們默契親密後,周寅眼裏閃過一絲狠意,雙眼慢慢赤紅了起來,他腦海中最後一絲理智喪失了。
只見他用力的握緊了拳頭,雙眼赤紅的死死盯着石顏,好像下一秒,就要沖過來,将她撕碎了似的,就在石顏覺得他要發狂了似的向她沖過來之際,卻見一道淩厲的拳頭從她的耳邊急速刮過——
周寅二話沒說,直接撂起拳頭,發了瘋似的,砸向了石顏身後的周琛。
周琛沒有躲,生生受了他一拳。
頃刻間,嘴角溢出了血。
周寅見他不躲,眼中的狠意越發濃烈,二話不說,第二拳第三拳又發了瘋似的緊随而來,他用足了力氣,仿佛要置人于死地似的。
周琛受了他一拳,躲了他兩拳,見他理智喪失,也眯起了眼,下一秒,忽而伸手一把穩穩接住了對方的拳頭,然後,他緊緊握着周寅的拳頭,擡腳一腳往周寅肚子上狠踹了過去。
一腳将周寅踹出兩米遠。
周寅爬起來。
兄弟二人扭打成一團。
全程,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人發出任何聲音,沒有質問,沒有解釋,只有男人之間拳頭與拳頭的搏擊。
周寅是個打架老手,從小學時代起就開渾的人,豈是善輩,從中學時代就在整個校園裏作福作威的人,他的眼裏自小就有一股狠絕之意,這也是為什麽那個時候周韻琴生怕他闖大禍,後來石顏來後,慢慢将人帶入正軌,從而周韻琴一直善待喜歡石顏的緣故。
周寅發了狠,從小到大,少有對手。
然而這一次,他的對手,他的敵人,是他的大哥。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帶着狠意,恨意。
然而他的所有攻擊落在對面周琛眼裏,似乎不值一提。
像是經過某種特訓似的,又像是經過了無數次生與死的對決,從戰場上搏殺回來的人,每一次交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敗者,留下的是條命,他們的身上是帶着肅殺之氣的,能夠完好無損的活到了現在,站到了這裏,眼前這樣的小打小鬧、拳腳功夫落在周琛眼中,他只手可以應對。
不過,面對周寅,他幾乎沒有放水。
只一拳一拳毫不留情将周寅一次次打趴下了。
很快,周寅鼻青臉腫,他步履踉跄的趴在地上,已經快要起不來了,然而他雙目赤紅,只一動不動死死盯着對面的周琛,還要再來,直到——
“夠了。”
石顏終于一字一句出聲喊道。
看到這樣的周寅,石顏有些于心不忍,她下意識的想要走過去扶他,然而步履一擡,又在提步的那一秒生生改變了方向,只一步一步向着反方向,她緩緩走到了周琛跟前,然後…輕輕地拉着周琛的手,随即又輕輕地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擡手查看周琛嘴角的傷口,盯着周琛的眼睛,一字一句輕聲問道:“傷得怎麽樣?”
問這話時,她的聲音很輕,很柔。
她一直背對着身後還倒地未起的周寅。
問這話時,周琛微微低頭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定定的,良久,只将目光投放到她拉着他的手的那只手上,最終只向她緩緩搖了搖頭。
石顏見狀,終于松了一口氣,一臉關切道:“那就好。”
說完,她臉上的柔情一點一點消失,卻依舊拉着周琛的手,只緩緩轉過了身,看向幾米開外的周寅,一字一句道:“周寅,就到這裏吧,我們…好聚好散吧。”
說這話時,石顏緊緊依偎在周琛的身旁。
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從遙遠的外太空飄來的似的,然而,語氣卻無比的堅定,堅定到…永不後悔,永不回頭,堅定到…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直接宣布給他判了死、刑的那種地步。
那一字一句落到周寅耳中,像是一柄刀,一刀一刀生生将他淩遲着。
周寅不敢相信,他絕不相信。
然而此時此刻,對面的人,那個跟他朝夕相處整整七年的人,就立在他的對面,他卻好像不認識了似的。
她神情堅決,說完這番話時,似乎隐隐有些輕松、解脫的意味。
她那張白皙好看,令他熟悉的小臉漸漸在他眼前模糊了起來。
他不相信,死都不信。
然而,對面兩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對璧人。
在這個世界上,他誰都不怕,沒有任何人能夠将他打敗,唯獨,那人,那是他心裏唯一的一座高山,他光是站在那裏,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他卻早已潰不成軍。
周寅趴在地上,像只獸,他雙眼發紅,死死盯着對面那兩人,他的手指嵌入了粗粝不平的水泥地裏,整個手心的皮肉模糊,他用力的握着拳頭,他正掙紮着要起來。
這時,死寂的夜空中,一道柔和的音樂鈴聲冷不丁從周寅的口袋裏緩緩飄來——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oh…這首音樂是石顏最喜歡的一部西班牙電影的主題曲,電影講述的是一段禁忌浪漫的愛,那個時候她就說過,這是她骨子裏叛逆的一面。
周寅一直認定,現實生活裏阿爾巴芭與娜塔莉絕對不會散場。
然而,天終究亮了。
她一直就知道,天終究會有亮的時刻。
原本優美的音符在這一刻變得憂傷了起來,一遍一遍在周寅耳邊傳響。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到砰地一聲。
周寅緊緊捏着手機,狠狠往地上一砸,音樂聲終于戛然而止——
石顏緩緩擡眼,只見周寅從地上爬了起來,步履踉跄、跌跌撞撞而去。
暈黃色的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映在空寂無人的校園裏,顯得一派荒涼。
手機屏幕碎了大半,卻堅硬無比,石顏緩緩走過去,撿了起來,她想着,修一修應該還可以再用。
屏幕一閃一閃。
原來鈴聲還在繼續,只是,聽筒壞了。
奇異的,這一刻,石顏的心情竟無比的平靜,她甚至還有心思檢查着手機,見屏幕上一抽一抽的,還有電話進來,她甚至不緊不慢的解鎖了密碼,打開了手機,只是,打開手機的那一瞬間,電話驟然一挂,屏幕退回到了原有的界面,在電話挂斷的前一秒,她似乎在手機屏幕上看到了一個瑤字一閃而過,緊接着,她看到手機界面上出現一張放大的照片——
屏幕碎了大半,照片有些模糊不清,卻依然能夠看清,照片的背景是在酒店大堂裏,照片裏,一個高大英武的男人抱着一個纖細清瘦的女人,男人低頭看着女人,女人緊緊抱着男人的脖頸,仰頭看着男人,四目相對間,一片迤逦暧昧。
照片上的男人是周琛,女人的相貌雖看不太清,可那身段,那裝扮,熟悉的人一眼就能夠認出來,是她石顏本人無疑。
看到周寅手機裏的這張照片,石顏愣在原地,許久都沒有緩過神來,不知過了多久,她只舉着手機緩緩蹲在了地上,眼圈微微紅了起來。
石顏靜靜地蹲在地上,将整個身體縮成一團。
周琛立在她身邊默默看着,良久,他摸出了一根煙,拿出打火機,點燃,然後靠在一旁的越野車車頭旁若無人的抽了起來。
煙霧缭繞中,周琛垂眼看着腳邊的那小團身影,不多時,只冷不丁開口,低低道:“是因為那晚麽?”
頓了頓,只将煙灰輕輕一彈,又淡淡道:“那晚只是個意外,可以解釋清楚,他…應該不會介懷。”
說最後一句時,周琛的語氣遲疑了片刻,卻又最終一派肯定道。
石顏聞言,終于緩緩擡起了頭,卻是無聲地搖了搖頭。
不用了。
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在一周前,那晚吵架的時候。
在一周前,那晚醉酒的時候。
在一周前,那天早上從酒店的大床上醒來的時候。
也在一周前那天的晚宴上,在那天早上與周夫人對話開始的時候。
石顏就知道,她跟周寅,已經結束了。
或許,又在更早更早的時候。
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周寅。
也好。
雖不是好聚好散,但至少…有始有終。
不知過了多久,石顏終于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良久,她轉過身,看了身後的周琛一眼,見他嘴角溢着傷口,只淡淡沖他道:“謝謝您,還有…對不起。”
頓了頓,只微微捏緊了手中的手機,又道:“別讓他…喝酒飙車。”
說着,石顏捏着手機一瘸一瘸的往宿舍走去。
走到半路上,石顏的腳步忽然放慢了幾分,最終,又冷不丁緩緩補充了一句:“我們…也不要再見了。”
說這句話時,石顏沒有回頭,不多時,加快了腳步,忍着疼痛,一口氣上了樓。
煙霧彌漫,萦繞在周琛周圍,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插播一條小廣告。
這本文應該是個短文,30萬左右,預估哦,以實際為準,可放心食用。
看到這裏的親們,文荒可移步隔壁,點擊作者專欄,裏面有許多完結文可看,作者強推新完結文《當家花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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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下學期,源海中學一年三班轉來了個轉學生,矮矮的,瘦瘦的,白白的、弱弱的,看上去就是人弱被人欺的對象——
“這是剛從小學升上來的吧,怎麽這麽點點大,有一米四麽,最多一米五?矮人國來的吧?”
坐在最後一排的宋遠馳抱着手臂,直接仰躺在教室的後牆上,似笑非笑的打趣着。
他話音一落,最後幾排所有人全都哄笑了起來。
鄰桌正在睡覺的江源被笑聲吵醒,略有些不耐煩的擡起頭來。
江源有些起床氣,他一醒,方圓幾米都安靜了下來。
江源蹙着眉,随手将椅子旁的水拿起,擰開瓶蓋正要喝水,眉眼一擡,就對上了講臺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
眼白要比普通人更多更白。
瞳孔也比普通人更大更黑。
看着有些無辜、單純。
然而——
上學期期末,淩晨四點,他剛剛出門,就意外撞到有人用着紅色的噴漆往他鄰居大門上砰了幾個鮮紅刺目的大字:賤、人,還我男人!
除夕當晚,有人将住在他隔壁的那個女人堵在了門口,用這世界上最平靜卻又最陰森的語氣恐吓了一番,末了,神色平靜的警告:“你知道15這數字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麽麽?呵,意味着可以為所欲為。”
新年還沒出,隔壁女人就迅速搬了家。
眼前的這張臉,與腦海中那張臉重合在了一起。
江源雙眼微微一眯,不多時,沖身旁的宋遠馳警告道:“別去招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