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顏姐,趙姨找你。”
一刻鐘後,石顏退回到了外線,遠離了人群,她站在泳池的另外一角,站在這裏,可以縱覽全局,可以觀察整個到宴會場地,但凡哪個方位出現一點風吹草動,她都可以第一時間發現。
只是今晚,神色有些惺忪,思緒有些游離。
就在這時,程程拉完肚子出來了,只有些有氣無力的過來找她。
石顏點了點頭,正要過去,忽然遠遠地只見周寅從泳池另外一側繞了過來。
他遠遠地盯着她,直接朝着她的這個方位而來。
石顏步子頓了頓,沉吟了片刻,沖周周道:“我一會兒過去。”
程程看到周寅,立馬會意,立馬閃人。
程程剛走,周寅已經來到了她的跟前。
石顏手裏拿着對講機,一并将耳機給摘下來了,她站在泳池的邊沿,池水清澈透明,映襯出藍色的大理石池底。
泳池中央,開啓了噴泉,伴随着燈光秀,将整個泳池照耀得美輪美奂。
石顏沒有看周寅,像是在欣賞着燈光秀,又像是···漫不經心的欣賞着宴會場上的賓客群。
直到——
“是不是還在生氣?”
周寅微微抿着嘴,看着身邊的石顏,一時有些不知該從哪裏開口。
他有些不大習慣這樣的石顏,也有些不大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
總覺得有道無形的門擋在了兩人之間。
在這長達七年的相處中,主導權雖然在他手中,可是話語權其實暗搓搓的一直在她那裏。
他們兩人,他如果是火,那麽她必定是水,她往往能夠輕而易舉的熄滅他的所有怒火。
可一旦将角色調換過來,那團火能夠将整個池子裏的水烘幹燒盡。
校園裏的愛情總是單純而美好的。
一旦踏出了校園,各種各樣的問題接踵而來,殺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畢業這一年來,顯而易見的,他們見面次數變少了,吵架的次數增多了。
莫名其妙的,不明就裏的,有時候就連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壓根都一頭霧水。
“那晚,我不該說那樣的氣話。”
“別氣了。”
見她不言不語的,周寅難得語氣一軟,難得主動服了軟。
話音一落,他雙眼一直看着她,忽然間只緩緩伸手去拉她的手。
卻見她不躲不藏,只緩緩擡眼看向他。
石顏用清澈純淨的目光直直盯着周寅的臉,盯着他的的眼睛,定定的看了好一陣,眼神有些認真,有些纏綿,有些渙散,又有些···決絕,好似,想要再認真看上最後一眼似的。
眼前的這張臉,英俊、帥氣,與記憶中七年前那張青澀帥氣的臉漸漸重疊在了一起。
她依稀還曾記得,當年她剛來周家,見到周寅的第一眼時的情景。
他當時穿着一件黑色的衛衣,雙手插在口袋裏,在室內,卻将連帽衛衣的帽子套在了頭頂上,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倚靠在門沿上,一聲不吭的打量着。
直到趙春玫拉着石顏來到周韻琴身邊,等着她被周韻琴問完話,這才漫不經的朝着她走了過去,斜眼瞅着她,拽拽地質問着:“你就是那個自小被我搶了奶喝的可憐見的石小石麽?”
趙春玫給周韻琴介紹石顏的時候,讓管叫她小石,她又姓石,周寅自然順利成章的認為她就叫做石小石。
而這二十幾年來,為了周家這門好差事,趙春玫剛生下孩子不久就撇下還在襁褓中的小石顏,孤身來到了周家打工,她的第一份工作其實可以說是個奶媽子。
周韻琴奶水不足,小周寅嘴挑得厲害,一個月裏,請了十多個奶媽,最終,只成功留下了趙春玫。
周寅可以說是喝着趙春玫的奶水長大的。
因為被他給搶了,石顏自然就沒了。
他對石顏的潛在好感,應該是打小來的。
那個時候的周寅劣跡斑斑,整天不務正業,天天跟着人約架打架,俨然要成為周琛第二。
後來身邊多了個石顏,她是好學生,兩人同進同出的,周韻琴也比較放心。
時間過得可真快,那些曾經仿佛還在昨日,沒想到随便一恍,竟然已經七年了。
石顏定定的看着周寅,任由他牽着,第一次,在人前沒有避諱,不知看了多久,石顏忽然冷不丁輕輕出聲問道:“指的是昨晚,還是剛才。”
話音一落,忽然再次重複一遍,強調道:“說別氣的話,指的是昨晚,還是剛才。”
說這番話時,石顏的語氣很輕,可神色卻一臉認真。
周寅聞言微怔了片刻,似乎,一時有些無言以對。
在周寅眼中,石顏從來不是個争風吃醋、斤斤計較的人。
剛才?
她是在怪他沒有袒護她?
還是?
還是因為他媽過于袒護姚瑤?
一看到周寅的表情,石顏幾乎就立馬确定了。
“你指的是昨晚。”
說這話時,石顏淡淡收回了目光,再次将那一抹清澈純淨的目光投放到了噴泉上,不多時,只緩緩閉上了眼。
那晚,他們吵架了,吵得很兇,可歸根結底不是因為什麽姚瑤,什麽擺擺。
自從畢業後,他們一路同行的直行通道開始漸漸出現了岔口。
她從未懷疑過周寅對她的感情,也絕對不是因為姚瑤的橫空問世對他們之間的感情造成的裂縫,進行的考驗,而是,擺在他們之間的,除了平民通向豪門世家的艱難險阻、困難重重,還有着至關重要的一點,那就是——
就像剛剛那一幕。
在那個畫面裏,周寅是衆星捧月的對象,他的周圍,周夫人、姚瑤全部都将他圍繞,而她石顏,只是其中一個。
當分歧出現時,他并沒有習慣性去處理,最終事态了結的結果,在所有人都默認的前提下,她永遠是聽從的一方,無論對錯。
這其實僅僅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卻是擺在他與她之間一個不可逾越的現狀。
七年了,周寅甚至至今從未曾意識到過,她的聽從順從,她的聽之任之有任何不妥之處。
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中,他們是平等的一方。
可當他們的關系融入到現實生活裏,屈居人下,才是她的位置。
這個認知,其實在很早很早以前,石顏就已經有所感覺了。
她曾經刻意的忽略忽視,她也曾試圖跨越,可最終,随着畢業的到來,随着年齡的增長,随着世俗與現實的雙重鞭策,她已經快要被擊敗了,而他卻依舊一無所知——
姚瑤的出現,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周寅。”
終于,石顏輕聲的喊着他的名字。
她緩緩睜開雙眼。
她盯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恍惚而鄭重道:“我們——”
石顏正要開口說着什麽。
雙眼卻在此刻嗖地一定。
遠遠地,只見波光粼粼的游泳池水面上冒出了小半顆腦袋,燈光交錯,昏暗不明的泳池裏,隔着朦朦胧胧的噴泉水簾,好像有個幼小的身影在對面微微掙紮。
因為宴會廳那頭的鋼琴曲開始了,賓客陸陸續續的跳起了交際舞,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停留在舞池,并沒有人留意到身後的動向。
而宴會場的光線變暗了,游泳池的另外一側距離石顏的位置有十幾米,她只看了個模模糊糊。
可即便是不确定,心髒在那一瞬間依然停了一拍。
下一秒,她壓根忘記了自己要說些什麽,只立馬将手中的對講機往身旁周寅身上一塞,轉身直接脫掉了高跟鞋,大步朝着游泳池對面飛奔而去。
身後周寅見情況不對,下意識的往對面掃了一眼,神色一凝,他立馬準備跳下泳池,只是,看到橫擋在泳池中央的噴泉裝置,動作微微一頓後,立馬朝着石顏的方向追了過去。
與此同時,別墅二樓的陽臺上,有道矯健的身影,像只豹子似的,直接從二樓陽臺一躍而下,直接穩穩落到了舞池的最中央。
舞池裏的富豪女伴們正在溫情舞蹈,冷不丁地從天而降一個人,一個個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聲,吓得不斷往後退。
那道身影單手撐在地面上,停頓了半秒,随即一躍而起,直接穿過人群,朝着泳池方向疾步而去。
石顏正要跳下泳池救人,就在下跳的前一秒,她的手腕忽然被人從後緊緊拽住,緊接着,一道空前巨大的力氣将她整個身體往後拉扯着,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了一道低低的聲音:“我來。”
那道聲音低沉、卻铿锵有力。
話音一落,石顏原本已經快要飛向泳池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退着,與此同時,耳邊一道疾風掠過,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縱身跳進了泳池。
因為慣性,石顏被那道力道拉扯着,直接跌坐在了地毯上。
等到反應過來時,只見泳池裏那道矯健英武的身影腋下夾着個小孩,像條深海的魚似的,飛快向岸上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