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蘋果糖

這話響起時,門外迎面撲來一道寒風,她瑟瑟打了個寒顫。其他侍女們相互交換眼神,眼中俱是意外神色,都忍不住暗暗琢磨,世子爺這是什麽意思?

收蘇姑娘做貼身侍女,讓她在身邊值夜?那是好事,升一級了,是世子爺房裏的大丫鬟了,也成了她們當中領頭的人。

當然,以蘇姑娘的容貌來看,還有另一種可能……便是收作侍妾。有人覺得這也是好事,世子爺地位尊貴,模樣又那麽那麽出衆,跟了他肯定不吃虧。

但她們發現,蘇棠的臉色比哭還難看。

最後一個丫鬟離開了,大門被輕輕帶上,發出冰冷的聲音,蘇棠彷徨不安,仿佛整顆心都被冷水淹沒。

她知道,像她這種簽了賣身契的,不但得失去自由任人使喚,貼身伺候起居的,通常還要肩負某種不可言說的任務。萬一他哪天真有這方面想法,自己連反抗的權利都沒有。

她現在很想回後院,回自己那間小柴房,溫馨、舒适、自由,比世子這屋子好多了。

心思來回打轉幾個回合,沒注意到方重衣已經往裏間走。

“跟上了。”慵懶的聲音飄過來。

蘇棠硬着頭皮随他往走廊去。

裏間和正廳之間隔了一條走廊,只點了一盞小燈,燈光像幢幢鬼影,怪吓人。蘇棠雖然總被陰魂不散的賣身契綁着,但以往住在農家,莫氏只使喚她幹活,後來看她能賣字畫了,便催促她掙銀子,一手一腳伺候人的事真沒做過。

她想了想,吞吞吐吐道:“世子,那個,我不太會……”

方重衣無聲無息駐足,害得她差點撞上去。

“什麽不太會?”他側目,眉梢上挑,少見地露出了些笑意。

蘇棠低下頭,呢喃道:“我只會畫畫,其他的……不懂。”

她越想越心酸,又擡頭悄悄看了一眼,他的面容一半隐在暗處,下颌棱角分明,線條弧度幾近完美,清冷的眉目在燭光中染上一層精致的妖冶。走廊本就不寬闊,她還站在角落裏,下意識後退,沒幾步就踩到了牆根,在堅硬的牆壁上踉跄磕了一下。

方重衣望着她,目光不覺微微地凝住。

“我說什麽,你聽吩咐照做就是。”

淡漠的聲音就在頭頂響起,蘇棠驚得又往後退,再次撞上牆壁,一擡眸,正對上方重衣的臉。

他緩緩地低下頭,越來越靠近。燭火不穩,映得那雙眸子明暗錯雜。

“世子?!”她抽氣,不知這人究竟想如何,轉念一想忽然明白了,他眼神差,若要仔細審視一個人的确要靠這麽近才行。

方重衣不言不語,在能看清睫毛的距離才停下,幽深的眸子将縮成一團的她細致打量。

五官小巧而秀麗,睫毛濃密,眼底閃躲着膽怯的情緒,又因為某種倔強,固執地與他對視着。燈下觀美人,料想蘇棠在燭光中應當是分外潋滟動人的,可惜他看不見那些光彩。

心中有陌生的燥意,想針對她的心思就更強烈了。

方重衣笑了笑,轉身進了裏間卧房。

蘇棠心情沉重,跟在他身後,在那人的示意下,僵硬地打水給他淨手,中途水還灑了,又硬着頭皮開始着手幫他解外袍。

腰間玉帶形制複雜,各種各樣的勾環和暗扣,蘇棠廢了老半天勁兒沒解開,額頭出了一層細汗,還把手指刮出了兩道紅痕。方重衣只是冷漠地看着,無動于衷。

外衫褪下,便只剩輕薄的中衣,她一眼瞥見手臂上的血痕,已經幹涸,被淺色裏衣一襯,顯得尤為觸目驚心。

想到他當時也是為了護自己,蘇棠不由自主開口道:“這傷還是上些藥吧……”

很長一陣沉默,長到蘇棠以為他根本不打算理會,才聽見清冷的嗓音低聲道:“不需要。”

“但——”

不處理下就去洗澡,不怕傷口發炎嗎?

“可以了,在外邊等着。”

很奇怪,他沒有再繼續為難她,便自顧自去了浴房。

蘇棠聽見裏邊隐約傳出水聲,放心下來,慶幸不用跟着進去服侍。

她待在卧房裏坐立不安,一會兒發呆,一會兒轉圈。這滿屋家當一看就貴得能砸死人,她什麽都不敢碰,便靠在一副雕雲龍紋頂箱櫃旁休息。

地毯很軟,比平時睡的床還軟,熏香的味道也很好聞,她擔驚受怕一整天,已精疲力盡,不過多時就開始昏昏欲睡。

方重衣自浴房回來,剛進卧室便停下了腳步。

小小的一團縮在木櫃角落裏,呼吸聲平緩而悠長。

他再往前走時,步伐已經變得極輕,幽魂似的站定在她面前,将人籠罩在一片陰影中。

秀眉微蹙,淺淡的唇微微抿着,雙臂環抱着膝蓋,雙手握拳縮在袖子裏,整個人都是防備的姿态。

這樣的蘇棠,讓方重衣鬼使神差就伸出手去。

縮成團的人輕哼了一聲,睫毛輕顫,眼看要醒來。

——即将觸到臉頰的手,又不動聲色收回。

蘇棠迷迷糊糊睜開眼,高大的黑影便陡然映入眼簾。她吓得不輕,登時站起來,腳踝的傷被牽動,鑽心地疼了一下。

眼前人墨發披散,輕袍落拓,雖然不說話,卻有種安靜的溫柔,驅散了沉郁氣息。一眼望去,仿佛只是明朗溫潤的少年。

“你倒是自在的很。”聲音一出口仍然是揶揄。

“世子說的是,下次不敢了。”蘇棠發現一件事,越是抗争好像越能激發他折騰自己,還不如多多順應,沒準能掃他的興。

果然方重衣不怎麽開心的樣子,沉着一張臉往書房走,沒走幾步停下來:“怎麽總讓人提醒的?”

蘇棠趕緊跟上。

書房很昏暗,或者該說從正廳、卧室到這裏都很昏暗,只用了五瓣小金蓮青綠銅燈。火苗悠悠的,看上去半死不活,格外沉悶。當然,侯府不可能是為了節省這點燈油錢,蘇棠想了想,大概是他的眼睛受不了過于明亮的光。

右側月門還連接一間小室,蘇棠張望了一眼,半露天的樣式,臨山環水,中有白玉琴臺,古樸不失清貴的七弦琴靜靜躺在上面,遺世獨立,宛若空谷幽蘭……早在白天壽宴時,她就聽旁人提起秦公子琴技了得,恍惚有種不真實感,這種暴戾無常的人彈琴會是什麽樣子?

方重衣指了指書桌對面的矮幾:“過去。”

蘇棠不明所以,猶猶豫豫走過去,坐在長幾旁的細竹簟上。這裏不如書桌上文房用具俱全,但基本的紙筆墨硯是有的。此時此刻她腳踝腫得厲害,鞋都快穿不住了,席地而坐的話腳背必須緊貼着地面,更疼。

“後面矮櫃裏有傷藥。”

方重衣正在書架邊翻找文書,目光不動,極為随意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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